音乐课刚下课。
眼保健操的旋律就如约而至。
好不容易有个大课间,肯安分做操的人没几个。
男孩们早就呼朋唤友,撒着欢儿跑出教室,只有麦梓窝在窗边的座位里。
女孩们大多还坐在位置上,手挽着手一起玩闹,只有林川趴在桌上打盹儿。
“你能不能别唱了,我睡觉呢。”林川抬起头,她的话说得直率,听着却没有半分恼怒。
麦梓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你别睡了,听我唱吧。”
“才不要,待会儿是地狱级难度的……数学课,我要养精蓄锐……不然又听迷糊了。”她趴在叠起来的双手上,隐约能看见一张一合的嘴唇,正断断续续传来慵懒的声音。
“不会我教你啊,免费辅导。”麦梓油腔滑调的声音从身边飘过来,“毕竟我的智商还是比你高一点点的。”
林川这回头都不抬了:“得了吧,我要是不及格,你第一个来笑我。”
麦梓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哼着歌。
“给你一张过去的CD……”看见林川趴在桌上,不再和他顶嘴,他的视线也肆意了许多,不经意地看着林川短发里藏着的耳朵,还有她浸出些许薄汗的后颈。
他的歌声缓了许多,一团棉花似的,轻轻柔柔地钻进她的耳朵,像极了夏日黄昏时偶尔的风。
林川抓紧补觉的每分每秒,只求上课铃慢点儿响。
夏日的燥热可不管林川的心思,透着玻璃窗钻进来,不偏不倚地洒在她身上。
她闭着眼睛,昏昏沉沉,怎么也进不去梦乡。幸好旁边那个家伙声音小了许多,不然林川下节课就要听天书了。
眼保健操终于结束了,教室里霎时静了下来。
窗外的日头倒是越来越毒了,连窗帘也遮不住灼热的光线,形同虚设。
林川趴着数数,默念着“心静自然凉”,试图自我催眠。
不知从哪一刻起,暑热慢慢被削减了大半。
林川乐得凉快,越睡越熟,甚至做了些零碎的梦。它们浮光掠影似的从眼前跳过,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上课铃还没响,林川倒是心满意足地醒来了。
她仍有些不舍这温柔乡,又假寐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准备醒醒神。
林川缓缓睁开双眼,一个稍显别扭的身影就撞进了她的视线。
麦梓半个身子都倾在桌前,用手扶着额头,微闭着眼睛。他的身体挡住了大半阳光,硬生生遮住了趴在桌上的林川。
她恍了恍神,挥去心里的杂念。
有些事情纠结起来,只怕比数学题还叫她头疼。
此时,麦梓突然睁开眼睛,朝她看了过来。
林川还在旁边趴着看他,一时也忘了收敛视线。
她和他眼神相触,撞碎了某些心照不宣。
麦梓倒也不躲,坦然地回望过来,反而叫林川不自在。
那束目光,比夏日的阳光还要清亮。灼灼扑入她的眼眸,遥遥照进她心底。
“啊……”林川赶紧掩着脸,打了个哈欠,心虚地坐直。
“睡饱了?瞌睡虫。”麦梓的声音沉沉,怪好听的,难怪天天在她旁边唱这唱那,跟上了发条似的。
上课铃响了。
林川松了口气。
她这辈子头一回这么喜欢听数学课的上课铃。
“上课啦上课啦!”林川冠冕堂皇地摊开课本,翻出草稿纸和练习册,看着上面的函数都觉得亲切了不少。
林川突然觉得她有点不正常了,因为旁边那个家伙。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
无数次下课铃,无数次打盹儿,无数次醒来,无数次别扭的姿势,无数次对望,无数次告诉自己多心了。
在这些无数里,她趴着一动也不敢动,明明困意早就驱散了。
她清醒地不得了,心也跳得好快。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要尽可能装作自然地起来。
她把头转过去,睁开双眼。
麦梓总是在她旁边,像一幅安静的油画,朦胧的身形逆着光,看不清楚。
只那双眼睛,依旧坦然地看向她。
她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掩饰自己的目光。
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连呼吸和心跳都忘记了。
或许只是一厢情愿,但她想告诉麦梓,那一刻,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但夏天是有限的,裹挟着或明或暗的情愫,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这个学期因为中考的到来而匆匆结束。麦梓的视线也变成了一张天蓝色的同学录。
林川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林川在拿到麦梓给的同学录时,实实在在地纠结了好久该写什么。
她握着铅笔,一笔一划,小心翼翼。
“麦梓同学,你好:
我是你的同桌,林川。
虽然我数学不太好,但承蒙你关照,也有了些起色。不过看在我借你抄英语作业的分上,咱俩算扯平了。
有时候你真的很烦人,但大多数时间,你还是挺好的。
你的出现,让我寡淡的青春有了值得一提的事,让我在枯燥的角落平添了许多趣味。
你是我美好的一部分。
谢谢你,做我的同桌。
谢谢你,为我放缓歌声。
谢谢你,成为我的树荫。”
林川写到这里,想了想,还是擦去了。
她换了只墨蓝色的水笔,重新一笔一划,小心翼翼。
“麦梓同学,你好:
我是你的同桌,林川。
虽然我数学不太好,但承蒙你关照,也有了些起色。不过看在我借你抄英语作业的分上,咱俩算扯平了。
这段时间很高兴认识你,
毕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