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之歌——(北大荒军垦札记)

  1968年9月5日,距今将近五十周年了。这个日子已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它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结婚纪念日……那是我和我的一群同学告别家乡——上海,远赴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日子!……

              争取

这光荣的旅程来之不易。由于我们这群人中大多出身不是“红五类”(现在竟然忘了指的是哪五类!)而去兵团政审很严格,于是我们一行人天天一起到兵团在上海招人的办事处,找负责人表决心,说好话,软磨硬泡,为了达到所有人(15个,我们学校——新沪中学66、67届高三初三毕业生)能都批准的目的,我们还一同写了血书……真的是:一腔热血谁与共啊!……当我们都穿上军装(虽然说是兵团编制,但是没有领章帽徽。但在当年,也够让许多人羡慕的!)的时候,欢呼雀跃、激动万分!……

              出发

登上北去专列的那天,上海火车站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送行的亲人泪流满面,而即将离开故乡的我们除了满脸兴奋激动,开心地与送行的亲人,同学,老师一一握手,大声地不知对谁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直到列车开出站台……哪里有什么离愁别绪啊!就只有年轻的单纯和青春的热血沸腾,……真的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在北去的列车上,我们意气风发、谈笑风生,只觉得愿望实现的无比痛快,我们15个志同道合的同学,憧憬着今后在兵团的军事化生活,想象着在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中并肩携手为建设边疆保卫边疆而奋斗,一颗颗年轻的心是飘在云端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只有无比的激动和兴奋!……

            初至

列车载着我们只是一直滚滚向前,向前,向前……经过三天两夜的驰骋,终于在一个似乎是天涯尽头的,以前只在地理课上听到过的地方——佳木斯,停下了。(当时铁轨只铺到这里!)我们都以为到目的地了,谁知后来又上了一艘大船,才知道还要继续前进!又经过一夜的航行,终于到达了“码头”——放眼望去,四周灰蒙蒙的无比空旷,眼前根本没有什么建筑物,船就停靠在裸露着原始泥土的岸边,只听见风吹荒原“沙沙”作响,“草浪”滚滚翻腾,真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岸边停着一辆辆有拖斗的车子,(后来我们知道它叫“油突兹”,一种进口拖拉机。在北大荒,连队运输物资全靠它,农工排战士下地也靠它送,不然步行的话,走到干活的地方可能就该午餐了!)有人在大声点名,把睡眼惺忪的我们分别送上车子,等到各自的行李都装上了,车就开动了。“草海”里哪里有路啊?但车子开得还很欢,一路“突突突”的跑得颠颠簸簸,我们一个个在车上东倒西歪的,不知开了多长时间,车停了,被颠得晕头转向的我们被几个饱经风霜的老职工接下了车,把我们的行李也搬了下来!我们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说,四营三十八连啊,你们以后就在这里屯垦戍边啦!……可在我们眼前,仅仅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趴着几幢土墙草顶的矮房子而已……这就是连队?!和我们想象的兵团简直毫无半点关系……理想和现实第一次碰撞,把我们打懵了!……(时间过去半个世纪,许多人和事情都淡忘了,但是刚踏上连队时的感受却已烙印心上,永远不会忘记,连同后来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

              分离

  兵团战士的生活是在我们十五个人兵分两路开始的。一下车连长(一个山东籍复原军人)操着浓重的方言口音点了我们当中八个人的名字说:这些人的行李先别拿下,你们还要坐几里地,到畜牧组……这下我们更懵了!一起来的亲密战友怎么一下子要分开了?!……望着车子载着他们消失在陌生的土地上,我们几个留在连队农工排的同学面面相觑,心里空落落的,太不是滋味了!真像失群的孤雁啊!……当初就是为了在一起才做那么多努力,谁知高兴了没几天我们就分开了,是那个“合久必分”的宿命吗?……

            掰玉米

北大荒当年给我们这些南方来的知青第一个惊喜就是九月底就飘起了雪花,这在南方还可能是“秋老虎”当道的时节,简直匪夷所思,不可同日而语!那时我们一个个奔走相告:下雪了!下雪了!几个男生还打起了雪仗……老职工见了,可能会在心里说:开心个啥?以后有你们好瞧的!……这不 ,连队马上进入秋收大会战的紧急状态:必须在大雪覆盖大地之前把苞米(即玉米,上海称之为“珍珠米”)收回来!这可是一场硬仗:北大荒的“大”体现在种玉米,就是你一个人掰一垄地(即一行)玉米的话,常常从早晨到晚上收工还不能掰到地头!……一开始从地头分垄开工时连队战友还能看到自己左右的同伴,还会有说说笑笑的声音……我们每人背一个筐,摘了苞米就扔在筐里,装到差不多满了就倒到已经砍倒苞米秸的垄沟里……隔一段距离倒一堆,然后有拖拉机会来装走……渐渐的,伙伴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动作利索的,很快往前走了,干不快的就被落下了,到后来,你就会发现诺大的一片地里,杳无人声,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抬头只见蓝天白云,看看周围只有苞米杆子,喊话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苞米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据说,苞米地里会有熊瞎子出没,它遇见了人会从背后把人趴倒……想到这里,胆小的女孩子会哇哇地哭着喊着去追赶前面的伙伴……中午,油突兹会来送饭:菜包子,萝卜汤,这是野外作业的标配,吃起来格外香。车子沿着堆苞米的垄沟开过来,见人就发食物,顺带装走苞米……农工排就管收苞米,割大豆……还有运肥料撒肥料……总之所有和种庄稼有关的机械干不了活。

          场院

我没有下地干过农工班的活儿,因为一开始我就被分在“场院班”:我们主要负责把收回来的粮食——玉米、大豆、麦子进行晾晒、脱粒(主要是苞米)、扬场、装袋……最后运走。

  场院可大呢,十几个篮球场大的面积,平行分割成好多个区域,每一块都整碾成中心线高,往两边渐渐低落的斜坡形状,粮食在中心线上,堆成长条状,晚上收工前用草苫子盖好,一层层,严严实实的,下雨也不怕,雨水顺着草苫子流到斜坡上,根本不会积成水洼……还挺科学的呢!第二天,天气好出太阳的话,我们一到场上就要把草苫子一一卷起,然后用推板把粮食摊开,晾晒一段时间后,再用木掀一下一下地翻动,让底下的粮食也来见见阳光……等到粮食完全晒干,大约须两三天,所以这样的活儿很考验我们年轻人的耐心……整天就那么一早摊开,晚上再堆起盖好,白天就是不停的推、推、推……,翻、翻、翻……场院可不是像通常我们所说的“打谷场”:一块块场地上粮食堆成山,玉米、小麦、大豆……轮番上场,油突兹、大卡车、牛车马车……源源不断地把各种粮食运进来,一切都是要在天寒地冻之前完成……所以,在这里干活绝对不能懒懒散散的,我们一开始总是被班长分配做“小工”,跟着老职工,叫怎么干就怎么干,(女孩子活儿肯定轻些:装包负责张麻袋口;出粮负责看磅秤;……)重活都有男职工干,最考验他们的就是扛大包,肩扛一麻袋玉米、大豆或小麦,走上高高的栈桥把粮食倒入大囤或装卡车,个个汗流浃背的,……出了大力后,你瞧,他们吃起包子馒头来简直就是狼吞虎咽了……这时候,女人绝对不是半边天!……

                厨房

在三十八连没待多长时间,忽然听说营里要在附近新建一个军马场(三十六连),就从连里抽人去……我和几个同学很“幸运”地成了那个连队的元老!那可是白手起家呀,艰苦的情形现在已经淡忘,只记得刚去时我们全部睡帐篷,连队主要任务就是盖房子。我和另一个女生被分配到食堂,有一个女老职工带着我们给二十几个人做饭……在家里从来没有做过饭的我们,必须很快学会发面、揉馒头(做菜是师傅的事:我们洗好切好,她负责上灶炒熟就行,每天不是炒白菜,萝卜汤,就是炒土豆,白菜汤……);因为打井工作还刚开始,喝水要到几百米外的一条河——南洼海去挑!……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一条挂了两个铁钩的扁担,勾了两个铁桶,就去取水……一开始水桶从河里舀满水,嗬,担子压得我身子都站不直,好不容易抖抖擞擞站好了,一开步两头的水桶乱晃,水一下子洒了大半桶……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挑着两个半桶水回来……没几天,我就知道了怎样平衡扁担,怎样顺势摆动身体可以让满桶的水顺利挑回连队,再后来就能一边挑着担子唱着歌一边轻松走路,身后还跟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花狗哦……井打好后,不用挑水了,师傅把菜案的任务交给了我,就是每天负责到菜窖取菜、洗菜、切菜。连队那时已经有百来号人,所以每天吃菜数量不少,菜窖离食堂有两百米远,在通往营部去的道路旁的高坡上,窖口周围杂草丛生,掀开盖子顺着一张木梯来到窖底,里面堆满全连吃一冬的蔬菜:萝卜、白菜、土豆……每天早上我都要去一次,装满两筐两种菜就挑回去……(几十年后,连队战友久别重逢时对我说,大姐,你每天去菜窖拿菜都会唱歌哎!我们在地里干活,一听歌声就知道你又去地窖了!……)嗨,那时候青春年少不知愁哇!天天唱唱咧咧的!……

在食堂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学会发面、使碱、揉馒头,还有擀饺子皮。那切萝卜条,土豆丝,就更不在话下,保证又快又细又匀……


结尾:

后来连队组建学校,抽调我去当了教师,后来恢复高考我去参考,成绩应该不错,可遇到交白卷的张铁生一张大字报,(这件事,知青出身的人都知道!)考试成绩取消,改为推荐……我就被“幸运”地推到了佳木斯师范学校……因此,我离开了兵团,军垦生活宣告结束……

(我的同学战友们则在后来的返城大潮中各显神通,也都离开。……赴黑龙江五十周年即将来临,谨以此文以志纪念!虽然写这些文字不足以涵盖那段时光的所有喜怒哀乐,但那是我们青春的见证,永远会在记忆中惠存。)

        2018.8.6——2018.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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