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日记(60)/记忆中的美食(二)

2021年10月18日,阴。

太阳从地平线下跳了出来,缓缓地、慢慢地,淌过池塘,飘过树梢,最终挂在雨水斑驳的高楼上。

沉睡了一夜的街道醒了,一扇扇木门打开了,三三两两的商贩拉着车、挑着担赶到了。整个大地活起来了,一群一群的村民涌入。喇叭声、歌曲声、吆喝声、欢笑声,透过早餐店缕缕升起的炊烟,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今天是双日子,是东边村庄赶集的日子。太阳还没有看到身影,星星还隐约打着瞌睡,爷爷便提着锅带着我和弟弟出发了。

我和弟弟正是玩闹的年纪,像两只小马猴,一会儿揪揪路边的野花,一会对着池塘打水漂,一会又头对头蹲在路上看蚂蚁搬家……爷爷每次都急急地催促:“小崽子们唉,快点哟!要是去迟了,补锅的人收摊了,看你们中午吃什么?”

我们一听可急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啥都能没有,可不能没饭吃。我和弟弟顿时像两枚小小的炮弹直直地向前冲去。

等我们赶到,集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我和弟弟恨不得再生出两双眼睛:街边的花衣服可真漂亮;杂耍的猴子可真滑稽;草杆上插着的糖葫芦馋哭小孩了;呀,瞧!盆里草鱼竟也想跃龙门了,蹦得卖鱼的阿叔一脸的水……

忽然,一股猪油的香味和着晨风吹了过来。弟弟耸一耸鼻子,拉着我的衣袖嚷道:“姐姐,姐姐,馄饨,馄饨……”我和弟弟默契地把头转向爷爷。爷爷哈哈一笑,豪气地挥手:“走,爷爷带你们下馆子去。”我们高声欢呼,拥着爷爷向前跑去。

说是馆子,其实就是路边的一间瓦房,面积不大,前面的堂屋正是营生的地方。堂屋拐角摆了三四个炉子,每个炉子上都端着大小不一的铁锅。馆子正中放了四张褐灰的大木桌和长凳。现下时间虽早,却有不少食客正在滴溜溜地吃着。馆子由一对老夫妻经营,东西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花样,只卖早点,油条、麻球、春卷、馄饨、炸臭干、稀饭,老几样一直没变过。

爷爷和弟弟寻着座位坐下,我走到老板跟前熟门熟路地说:“老板,我们要三碗馄饨,再来一块钱的臭干子。”老板抬头看了看我,扬声高喊:“好嘞,三碗馄饨,一块钱的干子嘞!”旁边的老板娘似乎接受了信号,数出小山般的馄饨,用一个我未见识过的大海碗装好倒入咕咕冒着水泡的锅中。

不一会儿,馄饨就好了,白净的瓷碗里白胖的小馄饨,碗口浮着淡淡的油花、青翠的葱末。“嘶——呼——”赶紧吸一口,又鲜又嫩,烫的嘴巴到胃里都熨帖。我和弟弟都不再说话,既想赶紧往嘴里塞,又怕吃得太快见了底。那时我最大的快乐大概就是有好吃的,最大的烦恼就是好吃的总是不能吃长久。

“香喷喷的油炸臭干子,来——了!”老板一边吆喝一边将装满干子的瓷盘放在我们面前。臭干子两毛钱一块,可能因着熟客的关系,一共给了六块。我和弟弟迅速分好,三个人,一人两块。爷爷把盘子往我们面前一推,笑眯着眼道:“你们小孩子吃,我们大人可不兴吃这个东西。”

小小的我们哪会究竟大人兴不兴吃,只为又多了一块干子而在心里欢呼着。干子四四方方,灰青色的表面被滚烫的菜籽油炸出了一个个焦黄的鼓包,咬一口,臭臭的,脆脆的,软软的,好吃得我们直点头。

爷爷将一碟辣椒酱推过来,敲敲桌子说:“馋猫崽,蘸上辣椒酱试试。”辣椒酱红红的,一看就是自家辣椒手工磨成的,除了辣椒和盐,什么也没添加。虽然不是四川人,但我们对辣是不惧怕的,每年母亲都会将家里吃不掉的辣椒做成酱,家里的餐桌上从来少不了它。

我和弟弟筷子也顾不上握,直接用手捏起干子的一端向碟子里抹去。一整个裹着红艳艳辣椒酱的干子被塞进嘴里,小小的嘴巴鼓得像气球,红红的辣椒油顺着嘴的缝隙往外渗。“慢点,慢点,别噎着!”爷爷揪出塞在弟弟口袋里的手帕轻轻在我们的嘴边擦着,“不够,我们再点一盘来……”

后来,家乡发展越来越迅速,街道一排排的瓦房换成了一幢幢的高楼,赶集也不再分单双日了,早餐店卖起了包子、烧卖,卖馄饨的越来越少了,油炸臭干子是再也没看到……

现在,偶尔看到卖馄饨和油炸干子的街边摊,我总会凑上前去买来尝尝。馄饨的调料更多了,油炸干子的形状更好看了,但我再以没能吃出小时候的味道,小时候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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