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我还是时常在梦中看见您,您依旧对我慈善的笑着,微笑着说 “我的小猫,你该找个人成家了,奶奶至死都没能看见你幸福的样子。”

    是的,我记忆中最深的便是我最后一次回去看您的时候,您站在门口那棵光秃秃的杏树下面,拉着我的手眼里全是泪。您问我“猫女,奶奶临死前能看到你结婚吗?”

    那个时候,您的眼睛已经花的看不清东西了,您再也不能轻松的就穿上了针而是要让我或者其他的人帮你穿。您也再不能快速的就做好了可口的饭菜,您将盐当糖放,叔叔当着您的面摔了碗,说您是废物。您端着半碗还没有吃完的咸粥坐在灶台里眼泪全都掉到了碗里。而那个时候,我还在您身边。

      小时候家里穷,父母为了要个儿子生了三个女儿,最后一个终于如愿是个儿子了。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但是计划生育以及贫穷带来的经济困难常常让我们吃不饱饭。我记得我们一家人没东西吃了都饿着,母亲不忍我们挨饿用自己腰上的铜钱去邻居家换了几个馒头来,我们像饿狼一样的就那样大口大口的吃着没有任何味道的馒头。而那串铜钱,是母亲的嫁妆。

    于是我经常跑去您家里蹭饭吃,您那个时候身体健朗的很。做饭好吃,我记得我总是在您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的偷东西吃,而您总是会骂我。

    后来计划生育要钱父母带着弟弟妹妹躲到了外面,把我留在了您身边,那个时候我仅仅只有两三岁。

    饥饿常常让我捡别人掉在了地上的面条吃,而您总是会打我的手把我带回去给我做吃的,便做边默默流泪。我知道那个时候您的粮食也不多。

      我一直在您身边呆了好几年,父母就算把我接回去了我还是每晚跑去和您睡。在家里,我睡不着。

      后来我长大了,中考失利后父亲送我去了市里上中专,我那是第一次离家也是第一次离开您。走的那天,您站在村口给我塞了好多鸡蛋,热乎乎的。您头上包着一个墨绿色的头巾,皱纹密布的脸上全是不舍。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的路了您还是站在村口不肯回去,我边往嘴里塞鸡蛋边哭。

    中专三年我见识了和我们那里不一样的世界,我沉迷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流不息,我喜欢城市里那些纸醉金迷和醉生梦死。我用父母给的零花钱买衣服不吃饭,饿的嘴唇泛白却始终不敢开口问家里要钱。也没有回去再看您。

      实习那年,我去了广州,离开了家离开了您,去往更远的地方。临走前我回去看望了您,我用零花钱给您买了好多好吃的,您开心的像个孩子。我却看着您手里的拐杖和行走不便的双腿哽咽的头都不敢抬。

    后来,我才发现我是对家没有概念也没有归根的人。这些年,我依旧去远方也停留在父母身边,却始终很少回家。

    在广州一呆就是三年。2011年临近年关的时候父亲告诉我爷爷去世的消息,我连着哭了好几天眼睛都肿的睁不开,过年别人都回了家而我躲在异乡冰冷的出租屋里没日没夜的哭。

      而我后来在电话里不断的告诉父亲您有什么事请立即通知我,如果您还是像爷爷一样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父亲在电话里说好。

      那个时候的我混的真的好狼狈,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衣服买化妆品了,常常挨饿,常常胃疼。我知道那都是来源于贫穷的自卑心理。

      有一年过年我回家了,本想着可以看望您回去才知道叔叔和他老婆半夜砸开了我家的门指着父亲的鼻子让我们一家人不要再去他家,而那个时候您和他们一起住。

    年三十我们有守夜的规矩,子女们都会去父母那里坐一夜,所有人都劝父亲去叔叔家看您,父亲倔强的不肯去,让我去看您。

    当我推开熟悉的门,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草比人高,原本热闹的家却冷清的像废弃的房子一样。

    我在您的房间看到了坐在炕上的您,冰冷的锅灶冰冷的床铺,您像个被丢弃的孩子一样呆呆的坐着。我叫了您一声,您才看到了我,眼里立刻就有了光,您连声唤我,拉着我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后来我才知道叔叔和他老婆大闹我家以后,没多久叔叔欠债的人翻墙去要钱,没有钱还的叔叔被捅了一刀,为了躲避风头父亲连夜叫车将他们送到了别的地方,我听说是父亲将叔叔抱上去的,而送走叔叔的父亲却大声的哭的像个孩子。

    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熬过来的,您瘦了,那个时候您已经完全需要拐杖来行走了,而您一个人守着那么一个家,支离破碎的家。

    父亲曾提出让您去我家,您拒绝了,您坚称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我给了您一百块钱,您小心翼翼的包起来藏在最下层的衣兜里,表情欢快的像个孩子。

    临走的时候,我给您说我去赚更多的钱,下次我给您好多钱,您点头说好。

    再见您,便是此生最后一次的离别。

    那个时候我已然回到了距离家很近的城市上班,所以当父亲在电话中告诉我您病重的消息时,我连忙就买了票回家。

    尽管父亲一再在电话中告诉我说您已经二十天没吃过东西,人已经瘦的只剩下了骨头。尽管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到家的我却不敢去另一个房间看您。

    我站在另一个房间过身颤抖,那一刻,我知道我害怕了。

    我最终还是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那只有几步的距离在那一天我好像走了很久的样子,当我看见您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泪水肆意。

    您听说我回来了,从浑浑噩噩的意识中睁开眼看我,枯瘦的手伸出来拉我,握着我的手用很费力的力气给我说等你睡一会,就一会,起来就和我说话。

    您的头发已经掉光了,五官整个都凹陷了,瘦的就剩下了骨头。我不知道那二十天不吃饭您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听着姑姑们说您只能喝一点点水了,什么都吃不下了,人已经不行了。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轮,胸腔处剧烈起伏而疼痛不已。

    又听妹妹告诉我您在父亲接您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意识不清了,您还是在席子下面摸出了一百二十五块钱给父亲。

      第二天凌晨姑姑他们慌乱的脚步声惊醒了我,隐约间我听见谁说“快,人不行了,就剩一口气了”,而我,站在另一个房间像个木头。

    天亮时,父亲亲自为您穿上了寿衣,那种专属的款式和颜色,穿在您身上像一个特别大的袋子,您看着是那么的瘦小。父亲附在您耳边问您“妈,这衣服好看不?您喜欢不?”您点点头说好看,喜欢。顿时,我又一次哭的气都上不来。

    就在姑姑抱着您,说您要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您看着我,我站在地上无声的哭,然后您好像又回来了,可就在我刚出去不到一分钟,就听见哭声一篇,我知道,您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您走了后我便再没有哭,所有的过程我都是看着人们忙碌的做着一切,而我只是守着您的照片坐在灵堂前一动不动。

      出殡的那天,当所有人将土盖在棺材上时,我就觉得特别难过,放声大哭,我知道那是我们永远的分别。从此,天人永隔,再无交集。

    您下葬后不久我便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瘦了一圈。去医院医生让我住院,我拒绝了,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是的,我讨厌医院,我讨厌那种福尔马林混合消毒水的味道,那就像死亡的味道。

  而我无数次的梦见您,梦里的您是健康的您,您对我笑对我说话,给我做饭吃。

    而每个梦醒的午夜,我的枕边总是湿的。我多么想告诉您“奶奶,我好想您。”

你可能感兴趣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