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孝仁回去后,并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在引滦河发生的一切。周孝仁把一切都掩藏在内心里,他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为他担忧。他坚信总有一天这笔账,他会讨回来。
八五年冬月末的一天,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周孝仁与叶秀竹完婚了,共结连理,成秦晋之好。从此,这个世界上又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对坚贞守护‘执子之手,与子携手;死生契阔,与子相悦’的夫妻,这个由无数小家组成的世界,又多了一个点着幸福烛光的家庭。
不论刮风、下雨,不管饥饿、寒冷,他们彼此都会守候在对方身边,朴素平凡,相濡以沫;青丝华发,生死与共。
时间的列车总是匆匆而过,让人们来不及理清思路,而驱使恍然的悸动来提醒平淡的生活。
转眼到了收割小麦的季节,叶秀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此时的她是幸福的,她时刻在为新生命的出生做准备。她最大的心愿,最明确的目标,最醒目的活着的意识,就是孩子不能像她那样不读书不识字,她要让孩子读书识字,她要她的孩子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两人结婚后,周家发生一些不大的变故。周舜儒老俩口与周孝仁分家了,搬到大队去住,没有给周孝仁留下什么东西,倒是以前的两百元的欠债,在周孝仁的多次坚持下,留了下来。
初完婚的周孝仁夫妻手里也没有多少钱,原本他也没有赚过多少钱,没有什么积蓄。为了还债,周孝仁把妻子陪嫁的飞鸽自行车卖掉了。按说刚刚完婚的人是幸福的,可是周孝仁与叶秀竹的幸福却在艰难中祈盼着,他们是例外,他们婚后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粮食问题。
周舜儒分家的时候,只给周孝仁两袋白面,很少很微薄,哪里够吃啊!怀孕的叶秀竹没有丰富的营养品,有的只是发黄的玉米馍馍,甚至有些时候夜半被饥饿惊醒。
不过好在叶秀竹的父亲叶宏毅经常赶着马车把粮食送到女儿家中,他怕女儿吃不饱,担心女儿受委屈,叶秀竹是他的掌上明珠,他不忍心女儿被生活所累,他要尽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尽管这份责任在叶秀竹结婚那天,已经交到周孝仁手中,但叶宏毅还是放心不下,还一如既往地疼爱自己的闺女。
没有想到这么能干的工头,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其实,叶宏毅对子女管教是非常严格的。
一次,叶秀竹与同村的女孩子去河里淌水,没有告诉父母,被叶宏毅知道后,狠狠地揍了一顿,那是叶宏毅第一次打女儿;还有一次,叶秀竹的大弟叶仕风学泥瓦工手艺,因为砌墙砌不直,叶宏毅就罚他,让他整整一天都没吃饭没喝水,一直在太阳的暴晒下砌墙,直到墙砌直了,才准许休息。
叶宏毅在培养儿女立身做人方面是如此严格,但在生活上却又异常慈爱,无愧为一个好父亲。
“起来啦!都日上三竿了,别睡了,赶紧起来把饭吃了。”这一身农村妇女打扮的叶秀竹,哪里还有昔日妮子大衣、时尚卷发、高跟皮靴时的翩翩风姿。她这是告诉人们,她既能上厅堂又能下厨房,她要做生活中的强者。
“才几点啊,再多睡会儿,起那么早干嘛啊!”周孝仁躺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倦怠地说道。
“赶紧起来,别人家早熟一两天的小麦都收割完了,咱们家还没啥动作呢?非要等着人家把玉米种完,你才收麦子么?万一下一场大雨,咱们家还就别收了,到地里喝片汤去吧。”叶秀竹急切而又担忧地说道。
“你着啥急啊?不是还有那么多家没收割嘛?”周孝仁找借口道。
“你怎么总是跟人家比慢呢?早点收割完,早点省心,你也向人家好的看看齐,赶紧起来。”叶秀竹说着说着就一把扯开周孝仁的被子。
“哎呦,你干嘛?”周孝仁满不情愿地说道。
“你说我干什么,你也不街坊四邻看看,哪一家的男人到现在还在炕上躺着,你说这像样么?赶紧起来。”叶秀竹生气道。
“你着急也没有用,咱们家的还没有熟呢,昨天我去看了。”周孝仁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那你也不能睡啦!你起来把咱们家的镰刀磨一磨,上面都生出了一层锈,你也不管不顾,这日子能这样过么?”叶秀竹责备道,她显然是一个过日子的行家里手,有着敏锐的嗅觉和独特的天赋。
“哎呦!嘶,好疼。”正在穿裤子的周孝仁颤声道。
“怎么了?”叶秀竹关心道。
“你帮我看看屁股上面怎么了?刚刚轻轻一动比针扎的还痛。”周孝仁说道。
“我不看,多大人了,还没有正经。”叶秀竹拒绝道。
“你快看看,真的很痛,我腿都不能直起来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周孝仁不解道。
“我看看,哎呀,怎么长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疮啊!无缘无故的怎么长这么大,你最近也没有去捕鱼啊,不可能是中毒过敏引起的吧。”叶秀竹惊诧道。
“我说怎么疼的我连腿都不能伸直。”周孝仁感慨道。
“得嘞,你趴在炕上吧,先别起来,等会儿吃过饭,我给你把大夫叫来。”叶秀竹关心地说道。
周孝仁屁股上的疮,哪里是什么中毒过敏引起的,就算大夫来了,能够对症下药给他治好,解除生理上的疾患,可深层次的原因,能够看出来么?
其实,周孝仁屁股上的疮是有原因的,还记得引滦河捕鱼被打一巴掌么?是的,就是从那时候起,周孝仁心里一直淤积一股忿怒的怨气,无处发泄,天长日久,越积越深,无形中影响了内分泌失调,所以就这个样子了。
大夫来过后,帮助周孝仁钻孔取脓,并且贴上了特制膏药,叮嘱他一周内不要下炕活动。要是放在平时,不让周孝仁下炕也就算了,可眼下正是收麦子的节骨眼,多紧张啊,周家唯一一个主力就这样被放倒了,这可如何是好,叶秀竹挺着个大肚子,应该怎么办?
刷完锅碗,叶秀竹找来了磨刀石,拿出尘封许久的镰刀,开始安静认真地磨起来。
叶秀竹是对的,叶秀竹是值得赞扬的,因为往往大多数人,面对此种事情时,他们的选择不是闷头去干,去找路子打破困境,而是急的如热锅的蚂蚁一般团团转,甚至抱怨命苦。
叶秀竹这个女人最为闪光的就在于此,将以此盖过所有华丽。
“老三,吃过饭后,你去你姐家,看看他们的小麦收割完没?”说话的是叶宏毅。
“嗯,我知道了,那天我姐来,她说麦子还不熟呢,我想这会儿也差不多了。”叶仕雨说道。
“你姐有了身孕,行动不便,全家都要仰仗你姐夫,确实有点不容易,你去看看他们干的怎么样了?回头告诉我。”叶宏毅分析道。
“姐儿,在家么?”叶仕雨到了叶秀竹家喊道。
“谁呀?进来说话。”周孝仁趴在炕上说道。
“姐夫,你这是怎么了?”叶仕雨吃惊地看着趴在炕上的姐夫说道。
“唉!别提了,屁股上长了一个疮,也不能下地走动。”周孝仁说道。
“那我姐儿呢?”叶仕雨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正是朝着自己所担忧地方向在发展。
“你姐去割麦子啦。”周孝仁点着一根旱烟说道。
“什么?这不是胡闹么?我姐可是怀孕啦。”叶仕雨一听就急了,他是心疼自己的姐姐啊。
周家麦地。
“你们家孝仁干什么去啦?好端端的大老爷们不来干活,怎么让你一个孕妇来啊,这要是出点啥事,那可是不能马虎的。”同村的人说道。
“他屁股上长了个疮,不能下炕,家里也没有别人,我不来干还能指望谁啊。”叶秀竹说道。
“那你们哥哥嫂子呢?”那人又问道。
“人家又没有地,跟人家有啥关系。自己这摊活还是自己干吧。”叶秀竹坚强道。
“那你自己多注意,别累着自己。”那人关心地说道。
“姐儿,姐儿。”叶仕雨朝着正在地里割小麦的叶秀竹喊道。
“老三,你怎么来啦?家里的麦子收完了么?”叶秀竹见是自己的弟弟,停下来说道。
“咱们家的活早就干完了,这不,爸让我过来瞧瞧。姐,你有了身孕,怎么还干活啊,你回家跟我们说一声,这点活儿还用得着你么?”叶仕雨说道。
“老三,你姐夫病了,家里也没人管,你说姐再不干,这不是让大家伙瞧笑话么?”叶秀竹结婚后,角色转变非常快,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把这个家经营好。
“姐儿,那你也不能自己这样蛮干,你的身体重要,把镰刀给我,跟我回家。”叶仕雨夺过叶秀竹手中的镰刀,命令道。
叶仕雨将姐姐叶秀竹带回周家,就回家复命了。
“什么?你姐姐亲自去割麦子?这还了得?我那外孙岂不跟着遭罪。不行,老三、老四、小五儿,你们哥三跟着我去你姐家,咱们爷四儿给他们收麦子去。”叶宏毅如同点将的大将军一般,语气坚决,神态严肃地对儿子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