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青年故事多

我有个朋友,叫四毛。你如果要问为什么叫四毛,那么故事就很长了,长的像村口那条永远修不完的水泥路。

四毛打小就很能掰扯,除了好好学习,他做什么都很灵便,比如撵狗撩猫赶大鹅,都是四毛信手拈来的事。

稻草一般乌七八糟的头发下,其实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加上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总是略显幼态。常年灰色的连帽衫永远是布满褶皱,我记得那天我拍着四毛的肩膀问他:“兄弟啊,你能收拾下吗?”

四毛似笑非笑,吐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杆,望向远方回答我:“不能。”

“好样的,不愧是你。那能帮我递个情书吗,有对比才有真爱。”

“滚。”声音逐渐远去,徒留我一个踢着大拖鞋的背影。

我和四毛的友谊永远都是这么纯洁无暇,相互伤害。我一直以为我们能互相看着对方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甚至老了还能在公园和跳广场舞的老太太抢地盘打太极。

比如隔壁的刘二丫我就看她不爽很久了,嗓门儿跟大喇叭似的,推我一把,我能滚三米远。现在这架势,一看就是以后抢地盘的一霸。

到了高中的时候,四毛沉迷上了写小说,有天下课,他把我拽到角落,非常兴奋地对我说,要给我看个宝贝。

夕阳逐渐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正逆着光,他的背后是落日余晖,脸上埋在了阴霾里,只有那双眼睛和两只虎牙在闪闪发光。场景一度让我害怕,我非常怕他从书包里拿出个人头来。

“滚。”我一脱鞋拍到四毛的脑门上,瞬间灰尘四起,我决定眼不见为净。

四毛倒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两声,从内衫的领子里掏出了皱巴巴的笔记本,说这是他写的小说:“你快看看,我构思了好久。”

我就这么被四毛强制性按着看了起来,一笔一划全是手稿撰写。故事倒也简单,男主人公身负血海深仇,苦练武功完成报仇大业,而后策马扬鞭快意江湖。

突然,我觉着有些不对劲,指着书问四毛:“为什么女主人公叫刘二丫,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四毛也不直接回答,抢过了本子:“你懂什么,哥写的是青春。”

我喃喃:“不就是青春嘛……谁不懂啊”

好像青春确实是我正处于,却从未感受到的一个阶段。青春的故事从来与我无关。

每天早晨我妈都给我系好红领巾,书包里别俩鸡蛋,然后送我到门口:“去吧,好好学习,好儿子。”

其实我想告诉我妈,我已经从小学毕业很久了。

我妈固执地认为好孩子就得是系红领巾,哪怕我高中了,我甚至怀疑有一天她会把好好学习四个大字刺在我背上。

四毛还是执着于写小说,他说他希望有一天能当编剧。

我看向他:“你能像写刘二丫一样把我也写进去吗。”

四毛丝毫没有迟疑地答应了:“当然能,赶明就给你安排个傻子。”

那天四毛差点改名成三毛,因为至少有一毛被我薅了下来。

高三那年一毕业,四毛就像脱缰的野狗,早早离开了小城。他报了喜欢的中文专业,热爱贾樟柯的电影。他说他想一直在路上。

后来放假我们还是见过几次。

有次分别之前我问四毛:“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啊。”

四毛哼哼两声,干了手上的酒,奸笑着看我:“怎么着,不舍得我了啊。”

我:“是也不是。”

四毛啧啧了两声,双手枕在脑袋后,说:“过去,现在,未来,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我笑了:“四毛你说的真好。”

“台词,傻逼。”

四毛在当天改名成了二毛。

令我没想到的是,后来四毛没有和我一起打太极,而刘二丫也离开了小城,不会再和我抢地盘,我的担忧和期待仿佛都是多余的。

只有我妈,在每天上班之前,依然在我的公文包里别俩鸡蛋,出门前突然伤感,我问她:“妈,我还能系红领巾吗。”

我妈:“滚犊子,你赶紧找个对象,我都能给你儿子系红领巾了,中午别回来吃饭了。”

还别说,我挺想四毛的。

什么?你问四毛为什么叫四毛,其中有个原因是因为他的名字叫思矛。

如果非要有个说法的话,我想那是宿命吧。

都说倦鸟总归林,故人归期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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