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记

          最近情绪躁郁无常,突然想起一件难堪的旧事,令我倍感难过。

        那时大概是七岁,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一群小孩儿在村口一个废弃的沙场嬉闹。表弟被邻居家的小孩撒了一身的沙子,从头到脚。平时蛮横无理的小孩儿,那会儿像被定住了一样,委屈的眼泪直顺着脸颊砸到地面上。没过一会儿。邻居孩子嘴里蹦出来的问候祖宗的话,让原本旁观的我没忍住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将他推翻在沙堆里,摔了个狗吃翔。我也学着他,抓起一把略带潮湿的沙子,趾高气昂地从他的头上慢慢撒下,俯视着坐地上,满身沙砾的他。那一刻,不知道是为了表弟出气,还是气不过他那几句骂人的话,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让十三年后的我每每深夜想起依旧哽咽到难以释怀。

          邻居家小孩儿哭着跑回家说要找他爸妈打死我们,我俩不以为然地继续高高兴兴玩沙子。就在我专心致志建造“隧道”的时候,身后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起“说!到底是谁朝你头上撒的沙子!”“就是他们两个,还把我推在地上。”邻居小孩儿委屈地边指认现场边抹眼泪珠子。我那时虽然个头比他们高了一些,却瘦得像只小鸡仔儿。就在我愣神儿的空档,那女人两步跨到我面前,一把将我还有堂弟拉起来站在一起,随即拉我站起来的那只铁钳捏住了我脆弱的左耳,表弟也未能幸免。就这样给我俩拽着,从村头游行到家门口。 村头的大人们瞅见这样的热闹牌也不打了,个个忙跟上前看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我当时只觉得耳朵快被拽裂了,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动一下。旁边表弟耳朵被扯得通红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女人骂骂咧咧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倒是越拽越用力。就在她努力跟倒豆子一样蹦出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问候我们祖宗的时候,我实在忍受不住去推她的手,没曾想,她终于松开了。随即而来“啪”的一耳光,彻底将我打懵。

          周遭交头接耳看好戏的邻居们,不知是哪个好心人跑去街上将我正在卖菜的外婆叫了回来。泪眼婆娑间,老太太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赶忙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外婆的一瞬间,我俩泪如雨下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谁曾想,话音刚落,邻居小孩儿爸爸听到儿子受欺负,撂下摩托车,从一旁冲过来二话不说一脚将我近七十岁的外婆踹倒在地。老太太倒在地上,苍老的手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直叫疼,可是无一人上前。耳畔叽叽喳喳的人声不断,指指点点间人性的丑态展现的淋漓尽致。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这一脚踹下,表弟在一旁吓得哭都没了声。我慌忙去扶老太太起来,也似哑了一般呆滞。外婆刚刚站稳,不顾裤子上沾惹的灰渍,喏喏出声道“都是我家孩子的不对,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再该消气了吧,快道歉!”说话间我被推搡到跟前,盯着那两张面目可憎的脸麻木地吐出一句对不起。那一刻我是真恨啊,恨极了。

          话已至此,周遭作鸟兽散,隔壁大叔还问大婶,饭做了没有跑出来看热闹。我也记不大清那天是怎么回去的了,就是外婆步履蹒跚拉着我俩回家的样子,着实狼狈。

          当晚,我把头蒙在被窝捂住嘴巴,枕头上落满了委屈与心酸。耳朵发烧似得疼,心更是抽搐。我深觉自己错了,往后的十三年那一夜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至此我再未惹是生非。斯人已逝,太多的对不起不知从何说起,那一脚原本也该狠狠地踹在我身上的。是我错了。

            时至今日,那些肮脏的话语,奚落讽刺的眼神,以及所有的指指点点,如一把钝刀生生将我的肺腑慢慢锉开,可是鲜血喷涌,人们仍是不满。

            我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里,这一课痛在了心上。原来难过到极致的时候,人是说不出来话的,身心都忍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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