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南方的烈日,像烤炉一般炙烤着地面。在商场门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蓬头垢面,低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黑色的破旧皮袄和破烂不堪的油腻裤子,遮挡住了身上的淤青与伤疤,身上散发的恶臭味引来了苍蝇。每当行人走过商场门口时,总是捂着鼻子匆匆躲开,甚至有人驻足咒骂。谁也没见过他说话,只见他身旁的木牌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边上模糊地写着:我的孩儿李星阳,今年9岁,男,四年前在当地走丢了,如果有人见过他,请拨打:173xxxx3410,万分感谢。

      两年前雨后的那天,在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上,放学了的小星阳提着满是补丁的鞋子,小心翼翼地踩着泥水朝回家的路走着。这时,前方有两个人正卖力地喊着号子,鼓足了劲地推着一辆面包车,车轮却深陷泥坑里纹丝不动,小星阳踮起脚瞧了瞧,便急忙跑上前,把鞋子放在一旁的杂草上,边卷起裤脚边说道:“叔,你看我能帮忙吗?”两个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再看了看小星阳,其中肥胖的男人扯了扯腰带,叉着腰说:“嘿,就你这小身板,摔着了我可赔不起啊。”小星阳挺直腰板,拍拍胸脯说:“叔你放心,我背一筐木柴走五里路都不喘气。”另一中年男人打量了一番小星阳后,点了点头。小星阳让中年男人去发动车,他和肥胖男人在车后边,三人同时喊着号子,咬紧牙关用力的推着,不一会儿车果然被推出泥坑了。肥胖男人拍了拍小星阳的头说:“没想到会是你这小屁孩帮了我们大忙,这样吧,叔送你回家,回头在你爹妈面前好好夸夸”。小星阳一听到可以被爹妈夸,歪着脑袋傻笑着,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点子,便使劲地点了点头。

      车上,肥胖男人从座位底下掏出一袋糖果,伸到小星阳面前,说道:“这是我干闺女最爱吃的,我偷偷拿两个给你尝尝,看看是不是真像我闺女说的一样好吃。”小星阳还沉浸在被父母表扬的想象里,一时没多想,便拿起两颗糖放进嘴里。不一会儿,小星阳四肢瘫软,昏昏欲睡,吧唧了一下嘴,便软绵绵地躺在座椅上睡着了。

      哗的一声,一盆冷水狠狠地泼在小星阳身上,刺骨的冷意把小星阳冻醒,满是泥巴的双脚冷得贴在一起轻轻搓着。缓缓睁开眼,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小星阳疲惫地喊着:“爹爹…妈…,我冷。”小手在湿漉漉的地上摸索着,突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得了啊小子,老实待着保你没事,你要敢闹腾,我让你活不到明天!”小星阳听后瑟瑟发抖,后背不禁直冒冷汗,眼里泪水打转,紧咬嘴唇,生怕呼吸声被男人听到。男人见他没有闹腾,便出去了。待钥匙声音消失在黑暗后,小星阳蜷缩在墙角,用湿透了的上衣蒙过头,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简陋的砖房门口,一位面黄肌瘦的妇女不停地探头往路口看,口中念叨着:“平常这个点早该回来了,这小子跑哪去了”。眼见都快八点了,还不见儿子踪影,高敏玉露出了烦躁不安的面容。拿起手电筒便往学校方向的路走过去,路过一家小店时,犹豫了一会儿才掏出口袋里的五毛钱给老板,打电话给老师询问情况,老师说:“四点就放学了,孩子不在学校,是不是到同学家玩了呢?”高敏玉急忙挂了电话后,打着手电筒上波子家,然而波子一家都说没见过小星阳。她瘫坐在路上,目光呆滞看着村里黑漆漆一片,心里愈发不安,突然站起来往学校方向走去。一路上一边喊着:“阳阳,阳阳”,一边用手电筒照着泥路寻找儿子的身影。在一个泥坑旁的杂草堆上发现了儿子的鞋子,高敏玉的心颤抖了一下,眼圈瞬间湿润。她紧紧地将鞋子抱在怀里,踉跄着往前走,声嘶底里地喊着儿子的名字。高敏玉突然想起来孩子爸爸在城里干活,说不定有办法找孩子,便急忙跑回小店给孩子爸爸打电话:“万康,孩子…孩子不见了,你快回来,你救救孩子…。”此时正在工地搬砖的李万康听到这一番话后,心咯噔了一下,扔掉电话就直奔车站赶往老家。

      生锈铁门被拉开,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刺眼的光线从门口照射进来,只见熟悉的两个男人和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人走了进来,洁白的长袍穿在眼镜男的身上显得格格不入。肥胖的男人蹲在小星阳面前,黝黑的手一把捏住小星阳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转过身对眼镜男做了个手势。眼镜男从破旧的皮包里掏出诺基亚手机,对着小星阳咔擦地拍了几张照片后,说:“虎哥,这小孩长得真白净,准是个好价钱,就是瘦了点呀,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就发图片给买家看看。”小星阳听后,害怕地摇着头,哭泣着哀求道:“不要卖我,叔,让我走吧,求你了。”胖子男和另一个中年男人上前抓着小星阳的手脚,小星阳拼命地反抗着,却还是抵不过,眼镜男从包里掏出针管,从小星阳的手臂上抽了管血,三人便走了,只剩下无助的小星阳瘫倒在冰冷的角落。

      李万康连夜赶回村里之后,带着村里兄弟和亲戚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找到孩子,他气急败坏地打骂身旁的高敏玉,焦灼无奈充斥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如同一只凶狠的狼。李万康着急地打电话给警察局询问孩子下落,却久久没有传来一丝消息。就这样,日复一日,李万康辞去了工地的工作,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去找人帮忙找孩子,却久久杳无音信。

      就这样,煎熬的两年过去了,高敏玉忍受不了李万康的性情大变,酗酒打人,最终还是离婚了。孤寡一人的李万康仍没有放弃寻找儿子,奔走于各个城市寻找丢失的孩子。孩子失踪,妻子离开,家庭破败,层层考验冲击着他,愈发堕落。身无分文的他每天只能露宿街头,遭人唾弃,身上多处的淤青和伤疤重叠一块,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被人追打了,他却从没因此而放弃寻找孩子的下落。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彩霞的余辉中,人们三三两两地在街道上行走,晚风徐徐地拂送来一阵冰凉萧瑟的寒气,使人不禁抱紧手臂。男孩看着身旁轮椅上的植物人母亲,陷入了沉思。“周浩,干嘛呢,不挣钱了是吗,不挣钱喝西北风吗?”男人一边杀鱼,一边催促着男孩。男孩拍了拍脑门,小声嘀咕:“别乱想,她就是我妈,那粗糙大爷就是我爸。”男孩熟练的抓鱼动作,可爱天真的笑容,能说会道的小嘴给这家鱼店带来了好生意,挽留了许多回头客。

      “娃,给我捞条鱼,够两人吃的就好”,女人道。男孩熟练地一把捞起一条鱼,抬起头傻笑着用手臂擦拭脸上的水,说:“漂亮阿姨你看这条鱼怎么样,灵活着呢。”女人看着面前的男孩,眼神闪烁了一下,愣了一会儿后,将满是针孔的右手藏到身后,颤抖的双唇颤巍巍的小声问道:“阳…阳吗,是李星阳吗?”。男孩听到“阳阳”二字,心里莫名的觉得酸,明明这两个字很陌生,为什么却又觉得很熟悉。男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着眼前穿着简朴的女人,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种想拥抱她的冲动。女人怕自己的话吓着了男孩,便笑着说:“你和我家娃子有点像,可能认错了,没事哈。”男孩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失落。

      高敏玉转身离开了,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九步时,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子回头再看男孩一眼,而男孩此时也拼命地踮起脚尖,寻找着女人的身影。在人来人往的集市,男孩和女人的眼神就这样在远处静静的对视交流着。

      阳阳,妈妈终于找到你了,来生让妈妈再照顾你一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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