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这之前，我在想你需要一个新身份，你的旧身份已经死了，好在新的身份就是你的寄体原本的身份，而且也是个无牵无挂之人，你可以用这个身份继续生存下去，但切记不要对外张扬和这里有关的事，虽说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但你最好还是不要说。这一点，我们选择相信你。我们已经在你的身体里植入定位器，以便未来可以找到你和确保你的安全，至于下次再找你是什么时候，我也不能确定，甚至有可能那个时候我已不在人世。呵，当然会有其他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我说这些是基于在刚刚的谈话中我们所达成的共识，我们相信你会遵守诺言的。你的新身份资料会在明天发送给你，你需要熟悉一下，以你现在的能力，只要你看完后，把资料交还给护理人员就可以了。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今天没有注射了，祝你好梦，晚安。
说完，张岩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反转回来，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交到程乐手中，说：就当是临别礼物吧，祝你好运。
那是一面小小的镜子。
程乐看到，镜子里的人鼻梁挺拔，碧眼红发，居然是一个陌生的白人青年样貌！
程乐举着镜子端详了一会自己的相貌，挤出了一丝苦笑，把镜子塞到了枕头底下。
过去七个小时，他与张岩的漫长对话中，海量的信息被录入脑中，迅速固化在海马体内，成为了永不磨灭的记忆。
没有镜子的房间，为的是避免引起自己对身份的疑惑，从而导致自我认知障碍。虽然事务性记忆并未被植入，但像人种和国籍这样的意识已经不仅仅储存在记忆中了，而是一种定义式的浅层意识，或者说是基本认知，尤其他这种术前不知情的情况，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反差。
而没有伤疤是因为这次他接受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手术，根本没有创口。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技术，张岩没有回答。
张岩也回答了他关于超凡这个词的疑惑，一般来说很少会在严谨的科学实验中听到这样夸张的艺术化表达。张岩表示，这是在记忆移植领域诞生的一套术后效果评定标准，分为未果、不达、及与、妙若和超凡五个级别，分别对应完全移植失败，实验对象未恢复意识、实验失败，实验对象意识能力不足以自理、实验成功，实验对象意识和记忆水平均达到了正常人水平、实验成功，实验对象意识能力或记忆能力之一超出了正常人水平、实验成功，实验对象意识能力和记忆能力均超出了正常人水平且超出范围较大。而程乐，在术后观察期间的表现已经达到了超凡这一评级，远高于正常人水平。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记忆能力已经达到了超忆级别的水平，也就是不会忘记任何发生过的事情的任何细节，所有记忆都将形成永久记忆。
程乐这才明白这几天来为什么医护人员频繁的让他协助记录自己身体的每项指标，而且又经常会有人以一种不经意的口吻来询问自己过往任意时期的任意身体指标，当时自己只是随口应答，并没有感到有需要费力思索的情况，对于这种未曾刻意牢记却又清晰记得的细枝末节使得程乐自己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张岩又随口问了几个细节问题，果然除了需要计算才能出结果的题目外，其他问题他都是不假思索的对答，丝毫不需要费力回忆，唯一一个超过两秒才答上来的问题是: 你是否记得浴室中淋浴喷头的花洒上面有多少个孔？
程乐的记忆中马上出现了花洒的画面，迅速数了一下，回答道：43
你能数这么快，也是你意识能力增强的一种表现。张岩似乎看穿了程乐脑中的运作过程，平淡的说道。
这个问题，我问过不知多少遍了，没人能回答我，除了你。
程乐从头至尾回忆了与张岩对话的每一个细节，中间他们一起吃了一顿晚餐，他能准确回忆起菜的味道，张岩的每一个细节动作，饭后餐巾被用过后叠出的不规则形状等等。他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这几天来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并且一一得到了满意的解答……
他不会被限制行动，可以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生活。
他不需要持续的与实验室保持联络以汇报自身情况，而且他也没有被告知任何可以联系这里的方式。
他无法获知关于这里的详细信息，但明确了这是国家背景支持下的合法科研行为，实验团队也是该领域的顶尖人才。
他不被限制向他人谈及此事，因为事务性记忆的缺失，他没办法证明自己原本的身份，自然也无法被他人采信。
也是由于事务性记忆的缺失，他已经不在想要自杀了，作为一名正常人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其实并不关心之前那个躯体和身份的一切，也不对无法获得相关信息感到过分的好奇或恼怒。他甚至担心潜藏的记忆被莫名唤起，导致他无法很好的继续生活下去。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另一世了，而现在，他马上就自由了。
……
但他猛然坐起身，在拥抱自由之前，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可以记得任何谈话的细节的。
我在这之前，叫什么？
他可以清晰的记得当时谈话的前言后语，唯独这个名字如同被打上了马赛克，完全回忆不起来。
这让他不寒而栗，很明显，他的记忆被人为的设定过，导致他永远无法记住那些不想被他铭记的内容。
原来，除了没有被注入的记忆外，他们还对自己的记忆做了编程，导致了其他永久性的影响。
他想了想，能够明白这样的用意，无非是为了他不给这里带来麻烦，让他关于原身份掌握的信息越少越好。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但如果是这样，我还是真正的自由吗？
困意袭来，他无法继续支撑思考，倒在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