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渡秋津 (二)

06

晚秋的雨接连不断,云里的水滴像是害怕凝固成冰晶,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向人间洒去。风似乎要榨干这片乌云。然而等到寒冬来临,水滴们依然会变成雪,飘然落向大地。水滴不知道的是,那时它们将比细雨更美丽,比细雨更加充满色彩。

何语打着伞出门了,幽蓝色的伞布撑起圆圆一片天空,雨水沿着伞面流下,在何语面前挂起一道断断续续的水帘。

从家到鹿远财经坐公交车只需要十分钟,步行大概要半个小时。没课或是不赶时间的时候何语都会步行上下学,自打父母去世以来,她明白现在家里没有任何经济收入,靠着舅舅承诺每个月打来的一笔钱和叔叔时不时给的百来块钱生活,何语想着忙完这段时间就去找兼职,能挣一点是一点。在何语眼里,省一块钱等于赚了两块。

鹿远财经与鹿远一高方向正好相反,平时姐弟俩上学在小区门口分别,然后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出门便是远南主路,天河与公路平行。河与路中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绿化带,那片长长的绿茵香草之地成了公园。穿过公园,来到天河边修的那一条长长的供人们游玩散步之用的水泥路。河边靠路很近的地方立着一簇簇枯黄的芦苇,像残烛般在风雨中摇曳。

接连不断的雨线扎在水面荡起止不住的涟漪,风穿过天河,把寒冷披到何语的身上。画船在河中心慢慢飘着,上面的霓虹灯都关闭了。

都说秋天的鹿远是充满诗意的地方,特别是位于鹿远市中心的槐南区。然而何语并不觉得,至少现在不这样认为。她的心思从大暑梁飘向小暑梁再到小满梁,逆着节气漂浮,从秋到夏飘向春。可是秋风依然萧瑟,北来的寒风呼啸卷过这座城市。硕大的枫叶落在地上,给大地盖上火红的薄被,大地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温暖,秋风无情的手就把它们扬起来,扔到屋顶上,扔到河面上。时间由夏步入秋,冷风推着秋天投入冬季的怀抱,如若风儿有灵,它应该在霜降梁停一停。

因为今日霜降。气肃而凝,露结为霜。

何语想,如果人生也有节气的话,今天应该是珠落。泪珠零落,秋风悲肃。

天寒霜而降,心寒泪而落。

我真的不想哭啊。何语揉揉眼睛。我应该坚强起来,现在是我在撑着这个家,我不想落泪。

这条二十分钟的路有点长,何语觉得走了好久,她穿过林间石子路,走过斑马线,鹿远财经到了。何语一进学校,直接去音乐社活动室找徐如渊。她推开门,徐如渊正好在里面写作业。徐如渊告诉他,某些时候社团活动室是最好的自习室。

“看看是谁来了,学生会的掌上明珠,表白墙的红人,学校里最美女歌手,学生荣誉包揽者——何语同学。”徐如渊站起身,模仿着摔跤解说员的语气大声说道。

“你把那些无用的称呼去掉,我只是个学生会的普通小职员,表白墙只有那一个晚上登过我的名字,贵社唱歌比我好听的人有很多,而且学校是不会给一个高数还在挂科的学生任何荣誉的,不过我的确叫何语。”她拉开社长桌前的椅子坐下,“看在记得我的名字份上给你加一分。”

徐如渊嘿嘿一笑问:“是什么事情让你来亲自找我呢?是不是歌词写不出来啦?找我帮忙可是要收费的哦,条件是和我吃一次晚饭。“

“和大名鼎鼎音乐社社长吃饭哪能轮的上我这学生会的小垃圾,我是来找你毁约的。“何语把最后三个字说的平平淡淡。

“what?纳尼?什么?乃么有搞错仏?“徐如渊一听连说话语调都变了,操着从粤语歌里学来的几句粤语,仿佛这样说能把自己的惊讶表现的淋漓尽致。“昨天下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迎新晚会我们两个一起登台合唱。你怎么忽然就变卦了?”

何语看着他着急的模样,感到不好意思了,“真的很对不起,请原谅我这样做。我不是有意要变卦的。”

徐如渊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的一只手不断平抚自己的胸口,“既然如此,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想知道是哪位大仙迷糊了你,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徐如渊的语气酸溜溜的

何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急忙解释道:“瞧您说的,如渊哥真会说笑话。其实这一次我打算先让我弟弟跟我一起唱歌,让他感受一下大学晚会的氛围,顺便给他增添点不一样的经历。下次活动,我一定会主动找如渊哥合作的。“

“哦,你弟弟啊。“徐如渊长舒一口气,”他会唱歌吗?我怕他影响你的发挥。“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何语表面笑嘻嘻,心说你管的倒挺多,”有一个唱歌这么好听的姐姐,你说,弟弟唱歌会差么?“

“也对,也对。“徐如渊打着哈哈,“那我预祝你们姐弟二人演出成功!”

“谢谢如渊哥。”何语真诚的表示感谢,并真诚的要求道:“昨天给你的那份词稿如渊哥就留着吧,就当是我送给音乐社的礼物。”

“鹿远大才女的作品我就收下了。”

“我没别的事情了,先回去上课了啊。”

徐如渊一听何语要走,急忙起身挽留,“啊?你不再待一会了吗?外面这么冷。”

何语怎能不知他那点小心思,连忙拒绝了,说出的漂亮话都觉得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徐如渊看她去意已决,提出要送送她。

“从音乐社到教学楼这点路我还是会走的,社长大人你就老老实实研究你的电路图吧。”何语推开门,拿起门外的伞就走了,留下还在穿衣服的徐如渊。

这姑娘……有必要走那么快吗。徐如渊闷闷不乐重新坐回去,嘴里念叨着她弟弟,她怎么会有个弟弟?该不会是把别的男人谎称是她弟弟吧。

07

风吹过旷野,掀起活人对死人的呼唤,一声悲凉一声叹,魂归魂归魂不归。

何言闲着无聊在草稿纸上乱画。他的大脑被悲伤凝固,仿佛再也转不动了。

夜晚上课时间的校园安静的像坟地,隔音优秀的墙壁把教师们授课的声音围在四角方正的教室里。一间间方方正正的教室构成了一块方正的教学楼,每扇窗户等距间隔,里面亮着比纸还要白的灯光。楼下是几盏慵懒的路灯,暗黄的灯光只能照亮眼前一片空地,相邻路灯间隔的地方则是一团漆黑。教学楼前的海棠树光秃秃的,灯光就着枝桠洒在地上,像是无数双在地狱挣扎的人的手,枯槁嶙峋。

临近下课,一名女生从后面拍拍他:该做值日了。

为了不耽误值日生放学,王老师特地把做值日的时间安排到下课前十五分钟,正好他要在这个时间点开个小班会。

两个人一人拿一把扫帚开始扫地,伴随着沙沙扫地声,王老师的日常训话开始了。

长管灯把教室照的锃亮,亮得能照清每一块尘埃。

“针对现在学生打架的问题,学校发现一起严惩一起,绝不姑息。”王老师说完开场白直奔今天第一个主题,说完这句话瞪了一眼白奕。

王老师把这件事归结为学生之间的小矛盾,没有当作斗殴处理,加之又不想让何语多为何言操心,王老师把二人叫到办公室口头批评了一下,让白奕给何言道歉。说来奇怪,白奕答应的那么痛快,说声对不起甚至还鞠了一躬。何言心里很不爽,不过也没有太为难白奕,接受道歉了。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那张朝着地板的黑脸,五官拧成了一团。

何言扫到白奕旁边时突然被他叫住了,白奕从书桌里掏出一个大大是垃圾袋,不知道袋子上的口子是不是有意滑坡,垃圾袋扔到地上就破开了,碎纸屑和零食袋散落开来,何言眉头一皱,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垃圾聚拢一起,谁知白奕还没完,他又不断往地上撒碎纸屑,像是给大锅里熬的汤加盐一样,雪白的纸屑跟盐精似的洒在地上,哗啦啦一大片,白奕又掏出重量级武器,吃剩的早餐直接丢在何言面前,袋子里的汤汁一下子溅了一地。直到白奕拍拍手才算整个动作完成,“没你事了,扫走吧。”

何言忍住自己没有骂出来,顺从地把白奕一手制造出来的垃圾扫走了。同组的姑娘早就在前面收拾了,“白奕又给你使绊子了吗?”她小声问。

“没。”何言拿过簸箕收垃圾。

“你脸色很不好。”她说。

“我脸色一直这样。”他恶狠狠地把垃圾扫进簸箕,心情却没有随着这片瓷砖的干净而变得清净。随后,他把垃圾装袋里,从王老师背后走过出去了。

学校的垃圾场坐落在操场的最角落,从教学楼出来,到丢垃圾的地方要走上五分钟。路灯只延申到教学楼前一百米左右就没有了,再往前便是肉眼看不穿的黑暗。

何言刚走出教室,姑娘就跟出来了,她一手拿一把墩布,跟神话里拿着长枪的天兵一样。

“何言,我们两个好歹也算是同一组的值日生了,该互相说两句话吧。”她忽略了水房,径直跟到何言身边,与他并排走。

何言盯着她,眼神在问说什么。

“自我介绍啊,兴趣爱好啊,开学一个月了都没怎么和你说过话呢。”她笑嘻嘻的,把墩布放到远离何言的一边拖着走,“我叫鹿然然,和小猫有着同样奇怪的爱好。”她的声音微甜,语气自然,丝毫没有羞涩之意。

“刚开学那天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何言不想废话,加快步伐。

“你这人走起来怎么比我家网速还快,”鹿然然急忙追上,湿乎乎的墩布拖出长长一条水痕,“你是不是打游戏特厉害,带我一起好不好。”

何言看她像极了牛皮糖,觉得和她说的越多,她就能把话题扯得越远。他不想搭理她,赶紧倒完垃圾赶紧回去。他走的越来越快。鹿然然见他突然走开,索性就不跟了,气得她丢下墩布直跺脚。

何言自己走进了黑暗。眼前一片漆黑,苍白的月光悬在远处,他的耳边只有风声,没了鹿然然的欢快吵闹显得有点寂寥,何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她。不过她是开学以来唯一一个愿意接近他的人。

等到回教室时候,何言发现鹿然然在水房门口等他。

“给你,这是你的墩布,”鹿然然把墩布把交到何言手中,“你肯定不想让我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擦整个教室吧。”说着,她先走了。

何言听不到她话语中之前那股欢快意味了。她应该是生气了吧。他想。

他们一边擦地一边听王老师训话,王老师讲道严禁学生带手机到校,如有发现一律没收,请家长记大过。

王老师讲完话正好下课铃响起,何言和鹿然然只得等着同学走完才能继续擦地。要是按照正常情况来算十五分钟足以做完卫生,不过今天他们两个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因此没有做完值日。王老师看着学生们都走了,才对值日生说,“你们两个也快回去吧,太晚了,剩下的我来擦。”

“谢谢老师~”鹿然然笑起来像朵花,“走啦走啦何言,快和老师说再见。”

“你们两个还挺熟。”王老师忍不住吐了个槽。

何言和鹿然然出校门已经九点十分多了,这座学校像是被变了魔术一样,放学后高一高二学生们忽然全部都消失了,只有高三的学生还在题海里苦苦挣扎。两栋教学楼黑了一栋,另一栋孤零零亮着,那就是高三学生专用教学楼。

“我要回家咯,拜拜何言。“鹿然然说。

“就你一个人回去吗?”何言不知哪里来的担心。

“不可能啦,我爸爸接我,他在另一边的路口等我。”鹿然然跟他挥挥手,“我知道你老姐很厉害,做什么都很棒,但你要注意安全,不要再给她增加负担啦。”说完,小姑娘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08

两个人的对话冷冰冰如盛满凉水的玻璃杯,轻轻敲打杯身,悲伤的声音如此清脆透亮,有人的语气稍稍急了些,水面摇晃了一下,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平稳。

该怎么在二人之间增加一点温度,倒一点开水么,重新接一杯热水么。可是,冷透了的水杯遇热会炸,即使最坚强的心抗住了大部分的碎片的侵袭,在那最不起眼的地方总会有一道微不足道的缝隙,一不留神细小的玻璃碎片便扎入心中成为久久无法复原的伤口。

最温情的方法是用手捂热。该是有多么温暖的手才能加热一杯冰凉的水?该是有多么坚毅的手去承受零度以下的寒气?该是有多么耐心的手去握住冰凉如月的水杯,一点一点将自己的体温渗透进水里?

何语把参加迎新晚会的计划告诉了何言。

“一起去吧弟弟。”

“嗯。”

“就唱我写的歌。”

“好。”

“记得到时候要开开心心的。”

“不可能。”

何语被他的语气冰到了。也许是他嘴硬,到时候该笑还是能笑出来的。何语轻轻叹息,“明天回来姐姐教你新歌。”

“姐姐教什么我学什么。“何言以何语没想到的乖巧回答。

“谢谢。“何语想要抱抱弟弟,何言却把她推开了。

那双试图温暖玻璃杯里的水的手感到一丝凉气,它想缩回去,更想连同玻璃杯一起缩回去。

09

何语早早把饭做好就上学去了。何言起床发现桌子上的牛奶还冒着热气,姐姐应该刚走没多久。

今日无风,清晨六点的天空是深蓝色的,电线杆上聚集着叽喳的鸟儿,何语把自己裹在大衣里,挎着一个深红色的包包,步行去上学。晚秋的早晨总是冻得人不由自主的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这时候何语就会贪恋刚出不久的被窝,或者捧一杯热乎的豆浆边走边喝。可是生活不许她这么做。

对于何语来说,一日之内最清醒的时刻就是清晨,她趁着难得的时光去补习昨天的知识。早晨学习的何语如同一台冷酷的电脑,记忆力超强学的飞快,一旦过了这时候,何语就觉得自己学习效率就慢下来了,直到下午四五点钟,何语已经什么都学不进去了。何语一边锤自己的脑袋一边想为什么。大概是大一慵懒了一整年的缘故吧。以前高三的时候可是一学学到晚上十点都不累的人儿。

何语也想和大一那样,早上没课的时候可以睡到自然醒;十点以后的课睡到九点醒。她现在有点羡慕住在学校里的室友,此时还在呼呼大睡。何语一直跑家的确是因为家离学校近任性,另一个原因就是照顾弟弟。昨天和何言说完事情以后,何语心里有点累,今天早上早早就出来了,为的就是暂时躲躲弟弟那冷冰冰的脸。

弟弟,难受的可不是你一人啊……何语摇摇头。

何语一大早来到学校,回宿舍拿课本。舍友们还在梦乡遨游,何语的行动静静的,悄悄地从床上拿下蓝白色书包,悄悄拉开柜子找出要用的课本,悄悄翻出校园卡,悄悄出门。她安静一如半夜觅食的家猫。

没课的宿舍楼就像寒夜的被窝,温暖着熬夜一整晚才倒头睡去的学生;外面,前去上早课的学生活力满满,他们的确很像早晨的太阳。

然而今天阴天,何语怕下雨,又回宿舍找到自己的雨伞,她离开的时候苏姑娘正好翻身,不知哪来的精神忽然醒了,她那双睡意朦胧的眼看到何语,一下子就睁大了。

“回来了啊,你干嘛去。”

“去教室,昨天的作业还没写。”

“哎呀没事,她又不收。”

“不行,我先去看一眼。”

自始至终两个人都压着嗓门说话,何语说完就走了,苏姑娘歪歪头心说何语这学期怪怪的。

苏姑娘苏绾绾可谓何语大一时期的狐朋狗友,叫酒肉朋友也不足为过。二人臭味相投……啊不,香气相合,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一起熬夜刷剧,苏绾绾每找到一部恐怖片,就把何语拉到她床上来看,笔记本放在床上桌上,两个大姑娘一人裹着一条被子,旁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包装零食,一人插一根耳机,专挑十二点开始看。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休息,苏绾绾特地把床帘拉好,电脑屏幕昏暗,照的淡蓝色帘幕阴沉沉的,多少有一丝恐怖气氛。两个人就这么一起瑟瑟发抖一起小手拉小手。

何语提议道谁被吓得叫出来就第二天请对方吃吃饭,两个人为了不让对方占自己便宜,硬是一次也没有吓得尖叫。

看完以后苏绾绾拉着何语不让她走,以被吓的不敢一个人睡觉为由让何语陪她睡觉。何语爽快答应,毕竟她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何语至今都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找到这么多又恐怖又猎奇的片子。何语觉得有的片子看完还好,有的看完真想拿清水洗自己的眼睛。

有时候何语对苏绾绾感到由衷的敬佩。她敬佩她对生命的执着。苏绾绾是经历过生死的人。

之前有次和苏绾绾出去逛街,她跟何语吐槽,说什么我家住鹿远的表妹都不来看看我啊,都不找我出来玩啊之类的。何语笑道问你还有个小表妹呢?苏绾绾凑到何语跟前说我可是总是跟她说起你呢。她现在你当初上的那所高中读书。何语若有所思一下说有空得叫表妹出来逛逛。苏绾绾摇摇头说这事难办。何语好奇,苏绾绾没有回答。然后她就把何语拉进服装店看新款小裙子。

言归正传,何语找了间没有人用的空教室,书本摆好开始学习。偌大的阶梯教室只有她一个人多少显得有点冷,隔壁教室塞满了人,暖和得令何语想起中学时期父亲塞到她手里的烤红薯。何语把书本摊开,两只手插进大衣的兜里就这么看着,虽说不动笔墨不读书,但是何语小手冰凉不想拿笔。每当要翻书的时候,何语都觉得痛苦,恨不得不顾形象与卫生拿嘴巴翻。

能起这么早学习的人并不多,所以一直到九点都没有进来其他学生。因此何语自己学了好久没人来打扰。何语合上课本,打了个呵欠,起身伸了个懒腰。此时朝阳偷偷爬上云间,透过那扇大大的窗户,将光芒斜斜投射进来,正好照到何语那曼妙的身姿:美人舒展,百花失色。这一幕正好被刚推门而入的徐如渊看见。他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时间不多不少赶得刚好,他站在后面看何语重新坐回座位上才朝她走去。

阳光有意把温暖送进冷清的教室,何语无意把小鹿送入徐如渊的心里。在徐如渊看来,何语这只小鹿甚至轻叩他心灵的门扉。

“累了吧,吃点东西。”徐如渊把蒸汽腾腾的糯米烧卖和热乎乎的皇冠奶茶放到何语桌上。

何语被他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毫不留情直接嫌弃道:“你下次进门能不能出点声音啊,突然过来怪吓人的。“

“这不是怕打扰你学习嘛。“徐如渊腆着脸,撒起慌来大言不惭,”我可是在外面等你好久才过来的,生怕影响你学习。“

“是吗?原来你早就来了啊。“何语戳戳奶茶和烧卖,”这塑料袋不错,保温效果一流,我喜欢。“

徐如渊读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快吃,专门给你买的,要求和去年一样,糯米烧卖加奶茶。“

何语心头微微一颤,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好像…….很久没这么奢侈过了,一顿早饭烧卖加奶茶,算来也有十多块钱。这些日子何语为了省钱,早饭能不吃就不吃,偶尔会在家里吃口馒头酱豆腐,放一碗紫菜汤凑合一下。像今天这么精致的早餐已经和她远去了。但她不想吃嗟来之食——至少在她眼里已经算是嗟来之食了。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经历的痛苦,也不想让别人因为她的经历而可怜她,更不想因为她的经历带来一些带有其他含义的帮助。在学校这片滋生谣言的沃土,一个人经历的变故往往会被加上各式各样的猜测,最终汇聚成几个不同发版本流向四方,然后不知谁说一句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本人否认一切谣言而事实应该是另一个模样,然后大家有组织有纪律全都跟在新的谣言背后四处宣传,当新版本谣言弄得人尽皆知以后,最终成为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那些不耻之人嘴里,女孩子的不幸往往会被打上不洁的烙印;抑或是为了满足自己龌龊的想法,他们聚在一起高呼若是找我就可,我会帮助他,前提是她该懂得自己做什么。

何语害怕自己成为谣言的主角,言语上的受害者。

“我吃过早饭了,你把这些拿回去吧。“何语尽管觉得胃饿得好像被一根绳子勒住那样痛,但她还是拒绝了徐如渊的好意。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尤其是徐如渊今天无事献殷勤。

“别啊姑奶奶,饿坏身子可就没法好好唱歌了。”徐如渊一听拒绝立马急了。

“我不饿啊,你给我我也不会吃的。”何语撒谎撒的波澜不惊。

“我知道何大领导终日政务缠身,工作繁忙,学习压力大,业余时间还要教老弟唱歌,但你应该先吃了早饭才能有力气去办事对不对?”他把早点直接挪到她面前。

糯米烧卖的香气毫不留情冲进何语的鼻子,唤醒了沉睡一早上的味蕾。何语心说好香。“今天早上吃的挺不错的,你把这些东西拿走吧。”何语依然拒绝。

“你让我拿哪里去,别人都不喜欢吃烧卖就奶茶。”的确,烧卖配奶茶总感觉怪怪的,在徐如渊眼里早点的稀饭主角不是米粥就是豆浆。

何语看一眼热乎乎的早点,别过头去,“我吃过早饭了,你快拿走。”

徐如渊皱皱眉说,“何大姑娘就别逞强了,你吃没吃早餐我看不出来?咱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今年开学以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欸不是我说的啊,是大家这么说的。”徐如渊正色道,“何语,你要是真遇到什么困难跟我说,我会帮你。”他没有说出他刚刚一直在观察何语,当何语看到小烧卖和小奶茶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虽说就那么一瞬,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没什么困难,你想多了。”何语摇摇头,看着他。

“没事,不想说也没关系。”徐如渊起身,“无论遇到什么,可不要亏待自己啊。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只有把身体保持健康了,才能迈过那些艰难的坎。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先走一步,记得吃饭。“徐如渊说完,不给何语拒绝的时间,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何语回想他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她不知道为什么徐如渊看出她很饿,也不知道为什么徐如渊来的这么准时,更不知道徐如渊这小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问自己是找不出答案的。徐如渊的行为有无事献殷勤之嫌,他对她的好她是能看到背后的含义的,若是放在一年前何语会坦然接受,甚至给予回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想给徐如渊带来负担,肩上的包袱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够了。何语回想着他刚所说的那番话,感觉并没有错。

何语拿起吸管,只听得咔哒一声,吸管就插进奶茶杯里。几口温热而半甜的奶茶下肚,不知是什么液体打湿了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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