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诗话》学习笔记一百七十四

卷三 求诗于书中,得诗于书外

二十八、益友情深

【原文】康熙初,吴兆骞汉槎谪戍宁古塔。其友顾贞观华峰馆于纳兰太傅家,寄吴《金缕曲》云:“季子平安否?”“谅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曾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兄怀袖。”“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太傅之子成容若见之,泣曰:“河梁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此事三千六百日中,我当以身任之。”华峰曰:“人寿几何?公子乃以十载为期耶?”太傅闻之,竟为道地,而汉槎生入玉门关矣。顾生名忠者,咏其事云:“金兰倘使无良友,关塞终当老健儿。”一说:华峰之救吴季子也,太傅方宴客,手巨觥,谓曰:“若饮满,为救汉槎。”华峰素不饮,至是一吸而尽。太傅笑曰:“余直戏耳!即不饮,余岂遂不救汉槎耶?虽然,何其壮也!”呜呼!公子能文,良朋爱友,太傅怜才,真一时佳话。余常谓:汉槎之《秋笳集》,与陈卧子之《黄门集》,俱能原本七子,而自出精神者。

[译文]康熙初年,吴兆骞汉槎被贬去戍守宁古塔,他的朋友顾贞观华峰住在纳兰太傅的家中,寄给吴一首《金缕曲》说:“你现在平安吗?想必你戍守边关一定是苦寒难受。二十年前包胥曾答应过,希望鸟生双头马会长角有一天相救。你把这封信放在你的袖中。词赋从今以后要少写,把心魂留在心间。回来时再整理你在边关上的文稿,把一生空名抛在脑后,言不尽意,顾贞观拜上。”
太傅的儿子成容若看见了,哭着说:“河梁生死离别时的诗,山阳为死去朋友写的传记,与此词合在一起,成三绝唱了。这种事十年之中,我会尽力去办妥的。”华峰说:“人能活多久呢?公子却以十年为期限?”太傅听说了,竟然亲为谋划,而汉槎得以活着进入玉门关。有一个叫顾忠的书生,歌咏这件事说:“在朋友中若没有良师益友,在边塞上一辈子只能当一个老兵卒了。”有一个说法,是华峰要救吴季子,太傅正大宴宾客,手拿着巨大的酒杯,说:“若愿救汉槎,就请满满地喝一杯。”华峰平时不喝酒,这时候却一饮而尽。太傅笑着说:“我是开个玩笑,你就是不喝,我怎么能不救汉槎。虽然这样,也表明了你的真诚!”唉呀,公子能写文章,他的良朋尽心于友,太傅爱惜人才,真是一时的佳话。
我常说:“汉槎的《秋茄集》,与陈卧子的《黄门集》,都能与七子意境一样,而又有独到的精神。

[笔记]袁枚老先生在这里, 记述了康熙初,吴兆骞汉槎谪戍宁古塔。其友顾贞观华峰馆于纳兰太傅家,寄吴《金缕曲》(两首全文如下)一事。

太傅的儿子成容若看见了,哭着说:“河梁生死离别时的诗,山阳为死去朋友写的传记,与此词合在一起,成三绝唱了。这种事十年之中,我会尽力去办妥的。”华峰说:“人能活多久呢?公子却以十年为期限?”太傅听说了,竟然亲为谋划,而汉槎得以活着进入玉门关。

有一个叫顾忠的书生,歌咏这件事说:云:“金兰倘使无良友,关塞终当老健儿。”

袁枚常说:“汉槎的《秋茄集》,与陈卧子的《黄门集》,都能与七子意境一样,而又有独到的精神。

顾贞观寄吴《金缕曲》两首云:“ 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其一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其二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兄生辛未吾丁丑,共此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诗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魄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一、河粱生别之诗
《与苏武》诗之三:“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徘徊蹊路侧,悢悢不得辞。”苏武出使匈奴,无故被扣押,武持节北海牧羊,历十九年忠贞不渝,后得归汉。已降匈奴的李陵与苏武分别,自愧弗如,以诗赠别。后遂以“河梁别”为生死离别的典实。
《与苏武诗三首》是汉代无名氏文人假托“李陵”所作的三首抒情诗。这三首诗融离别之情于“衢路”、“浮云”、“河梁”、落日之景;在“且复立斯须”、“对酒不能酬”、“悢悢不得辞”的情景描摹中,传达妻友送别之伤、游子辞乡之哀,情意缠绵,思致凄婉,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与苏武诗三首》之其三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
徘徊蹊路侧,悢悢不得辞。
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
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
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

二、山阳死友之传
死友一词出自《后汉书、独行列传》意思是指交情甚笃,至死不相负的朋友。现在一般指交情到死不变,可以用生命相托的朋友。山阳死友传记叙了范式和张劭的事迹。
《后汉书·独行列传》: 范式字巨卿,山阳金乡人也,一名汜。少游太学,为诸生,与汝南张劭为友。劭字元伯。二人并告归乡里。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乃共克期日。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馔以候之。
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邪?”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酝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
式仕为郡功曹。后元伯寝疾笃,同郡郅君章、殷子徵晨夜省视之。元伯临尽,叹曰:“恨不见吾死友!”子徵曰:“吾与君章尽心于子,是非死友,复欲谁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阳范巨卿,所谓死友也。”寻而卒。
式忽梦见元伯玄冕垂缨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子未我忘,岂能相及?”式恍然觉寤,悲叹泣下,具告太守,请往奔丧。太守虽心不信而重违其情,许之。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驰往赴之。式未及到,而丧已发引,既至圹,将窆,而柩不肯进。
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邪?”遂停柩移时,乃见有素车白马,号哭而来。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既至,叩丧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异,永从此辞。”会葬者千人,咸为挥涕。式因执绋而引柩,于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为修坟树,然后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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