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折枝按着白布的指引来到了上层,矗立在他面前的是月见最顶级的酒店。厅堂里金光辉映,铜柱里时有热气蒸腾而上。堪折枝也算是这家酒店的贵客了,进店三次都把当季的盈利番上一番。酒店掌柜是一位身段容貌极佳的女子,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大财主,从大门开始就亲自迎宾献媚。堪折枝自然不会放过调戏打趣的机会,一路上引得女掌柜咯咯发笑。打趣是打趣,正事自然还是要放在第一位。到了厢房,女掌柜仍然亲自端水泡茶,哪一城的女子会不知道这位俊俏公子哥出手的阔绰,黄金佳人,异宝馈赠,无数佳话流传风月。
等房门关上,堪折枝才从怀中取出白布递给掌柜。女掌柜展开白布,秋波暗荧,小心折好白布,塞进亵衣之内含笑退去,走前还吩咐门前侍女往房内送去今日的金玉佳肴。
今日吃的是香松露翠绿虾仁、踏云护心肉、奄仔蟹等六份大菜,主食是宸中的面点师傅每日的第二挂碱水面,汤自然是冬日最美的羊肉汤。女掌柜似乎算好了时辰,等堪折枝吃到六分饱就推开房门,为他换了一壶茶,说些长短,等他再无食意才提及白布的事。
“公子所需之事,请移步内庭详谈。”
堪折枝点点头,喝下一口新茶,便起身下楼。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这家酒店和黑市商会有联系,不过他也不会过于惊讶,在这种利益为先的地方,背后没有大势力的资助很难存活下来。
穿过大厅和后院,再绕过一座小亭,才见到了那座藏书阁。女掌柜把堪折枝领到书阁门前,就告辞离去。
藏书阁大门紧密,窗隙都用牛皮紧紧包裹着,左右各题“尺璧非宝,寸阴无价。”堪折枝刚想敲门,藏书阁的门就被推开了。迎面是一个戴着面具白衣人,阁内不算宽敞但排布有致、格局分明。白衣人关上阁门,提起辉石领着堪折枝往阁内走去。
阁内还有条走廊,用铃帘遮挡着。他掀开铃帘就发出一阵阵玲玲声,廊两旁有多个隔间,他示意堪折枝随意挑选一间。等他坐好,白衣人就拉上玄关,隔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杯水、一个恰好能撑起黑暗的莹石。
过了一会,白衣人推开了玄关。手里拿着一叠册子和卷轴,他将带来的资料整理好,放在桌上,又关上玄关。
看着桌上一大叠资料,堪折枝居然觉得有些无从下手,他哼起家乡小调,轻轻翻看着册子的封头,左翻翻,右看看,最终落到一张名为“柳家喜宴”的烫金折子上,他停下小调,又拿起一本薄薄的柳家族谱翻到最后一页,视线停在最后那个名字上:柳情。
阳光化了昨天的细细白雪,瓦上偶尔停留着两三只雀儿在鸣叫嬉戏。柳情坐在客栈的院子里慵懒的看着小雪化水,时不时啃上两口馒头,馒头吃完了,就着温水服下了一颗桃红丸子。这几天他吃的极多,只有临走这天才会吃些淡口的食物。桃房里走出两位太玄山道人,边走边对着手上的悬帖小声说话。柳情算了算天时,也起身回房,收拾好行李,趁着白天在山里能多摸索一段时间。
说走就走,出城前他还买了一把青星子,悬榜上的花帖不多了,剩下大多是极难的悬赏,但他还是撕下了一张魔像的悬帖。
龙门镇距离月见城,走山路要走八天,他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匹驮马,就这样一人一马出了城,渐渐没入山林里。
了解了来龙去脉的堪折枝也不会觉得多震惊,人间灯火他看过无数,无非多是人祸罢了,无趣是人,有趣也是人,他就觉得柳情很有趣,他决定再看上一看这位少年,同时也看看那张宴帖里的无数珍宝,他敲了敲门,白衣人推开玄关,跟在堪折枝身后,直到他出了书阁,便关上阁门。
他抬头看着滴水的屋檐,正有一滴雪水滴落,阁前卷起一阵旋风,一抹白羽慢悠悠的向城门飘去。
山林中多的是害虫蛇蝎,尤其是临近月见城还会有狼妖,在房间里他往衣物上都轻轻扑了点驱魔粉,至少到现在都没察觉到有魔物接近的痕迹。不过再往山里走就不一定了,他要先跨过月见的外山,才能沿着那条河直到龙门镇。
外头的山景和家乡的没有多大区别,无非是这边的叶子要更绿一点,或许还不够东不够南,毕竟他还没到有大海的地方,他想着。
毕竟是山路,多多少少会受到妖物探视,短短半日路程,柳情察觉到的妖物就有三头,不过大多是一些不成型的山鬼,猫妖,花斑蟒。但他们一靠近就被驱魔粉的味道熏回去。路上有趣的事情不多,唯有路过一条小溪上面铺了几块方正的青石板,让柳情想起了在桃园那些日子,他在溪旁坐了一阵子,任着驮马在河边啃草。
不远处有谈笑稀疏,柳情寻声望去,正是客栈遇到的两个年轻道人背剑并行。在西边他不曾见过太玄山的道人,看他们衣装如一便猜测他们是属于同一门派的,下山游历江湖。其中一位年轻道人看到溪边的少年就想过去攀谈,却被另一位脸上有大块伤疤的道人拉住了。他摇摇头,领着那位道人绕过少年而去。
柳情用溪水洗了一把脸也牵起驮马离去,一路上山灵水秀还摘了不少新鲜的青星子,风景和西边的确大有不同,早上按着原来的山路走等下山了找块地生个火把毯子一铺就算是过去了,过程中也没把练剑放下,生完火就拿起木刀舞起几套简单的套路。再过两天就能到龙门镇了,今天晚上他磨利了木刀并用剑油擦亮了黑剑,每次行程的最后两天总会发生点什么事,就像上次的狼妖群,他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着了道,听说更西边的术士们会用诅咒,等清算完宴帖看过了大海,他要去西边看看。这一晚,他往柴火堆里加多了不少木头,趁着月色还亮,进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柳情就收起了行囊牵着驮马沿着河岸走,途中不断默念一路无事平平安安到龙门。正午一到,他又生起了火蹲在河旁盯着水流,一个水花扑腾他便抄起腰间的飞刀掷入水中,可惜他轻功太差,把鱼飞死了也只能下水去抓。他拿起木刀一个箭步,双腿没入水中刚好把鱼兜住,上岸剥好鱼鳞内脏把用青星子填满鱼肚用树枝插在火堆旁等它烤熟。
正当柳情以为能度过悠闲的下午,山林中飞鸟惊起,一声吼叫煞坏了风景。看着飞鸟出巢的方向,他叹了口气把木刀扎进泥里提剑而去。
马庄的上空打了道响雷,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拍打着马庄外行路难的身体。虽是雨天,庄内早已聚集了各路豪杰,其中觥筹交错,灯影迷离,但气氛却一片死寂,酒桌之下藏着的都是在比武后如何瓜分马家生意。事件起因说来可笑,只因马家宣称自己的九断小截拳是夏都最强的拳法,既是都是第一,那就得与他行路难分个高下。一路行来,与行路难决胜之人已有十五,胜负全在十招之内。
行路难推开半掩大门,绕过石屏便是演武场。酒客和书院的人并未落座,他穿过空荡荡的演武场,走到厅门之下。行路难已是浑身湿透,暗紫色锦衣上满是污渍。他遂撕掉上衣,坐在厅门下打坐运气逼退冷雨。
柳情执剑闯入林子,泥地与周遭树木均有烧焦痕迹。他抹了一把烧焦的木屑,又迅速赶往吼叫声处。
偶有一两声低吼与炸裂声迸出,他加快脚步。跨过一处坡地就见那两道人与一只雷虎艰难周旋。雷虎浑身透白,身上毛发时有细小电流传输流淌,头上有一银白色独角。年纪较大的道人躺倒在地,似被电流击中。年轻道人连身法都颤颤巍巍,很难想象如何与雷虎对抗至今。
雷虎似已厌烦了年轻道人的滑稽招术,毛发俱耸,一股白色电浆在身上肆意运转,眼看越来越纯粹便运转到白色独角之上。柳情见势,从腰间抽出一把飞刀击中雷虎独角。飞刀并未掉落只是牢牢黏在独角之上。雷虎大怒,扭头便将电浆聚型击向柳情方向。柳情拱身躲过一击,身后已是雷鸣电闪。只见他用黑剑支地借力扭腰一跳,终于到了年轻道士身旁。
此时,飞刀落地,雷鸣声又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