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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迟到
第2章 夜奔
第2章 夜奔
晚上6点还没到,赵轻歌带着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匆匆赶往练摊常驻的地铁站。
练摊地点是赵轻歌精心挑选的。选在距离奇圣所在的CBD较远的新城“金融街”站。新城位于城市南郊的湖畔,旁边商业街、办公楼和综合体一应俱全。
为了掩人耳目,赵轻歌照旧胡乱画了个大龄熟女妆,戴起小卷的BOB头套,穿着全职少妇最爱的粉紫色天鹅绒休闲买菜套装,系上LOGO为“daidas”的腰包,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魔幻,如假包换刚从杭州四季青凯旋而归。
赵轻歌在家门口楼下坐一号线转一次二号线就能一口气直达金融街站,中途用不着坐公交或者打的,但是起点在城西,终点在城南,站数多,耗时长。晚高峰的车厢里负重站立三刻钟,对饥肠辘辘的赵轻歌来说还是很要命。
车厢暖气跟不要钱似的,源源不断地从头顶和脚背处流淌开来,烘烘烘烘蒸腾得人浑身黏黏糊糊。赵轻歌感觉脸上的各色颜料先是和着汗水流淌到皮肤的褶皱和沟窝里,接着水分又快速蒸发,流淌过的地方便五彩斑斓起来。
赵轻歌担心要是这么一个劲烤下去,自己会不会就脱水变成某种零食,就像最爱的越南进口沙巴哇综合蔬果干包装袋里的紫薯干一样,瘦瘦长长,粉紫粉紫,酥酥脆脆,咬一口齿间都是淡香。
不去想吃的还好,这一想到好吃的,饥饿感跟开闸后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诶呀呀,真是好饿好饿呀。赵轻歌一阵眩晕,腿肚儿控制不住地打颤,不管不顾就要往后栽倒。
“诶呀,我的腰!”“我靠,我的音箱!”一男一女两声吼叫同时发出,震得车厢里打盹的下班族醒了一半。
赵轻歌挣扎着用余光往身后瞟去,原来自己的腰磕在了一个黑色音箱的把手上,眼看着就要压下去了,冷不防背后伸出了一只手,稳稳地托起了她的背。赵轻歌抓着椅子把手,好不容易站稳了。回头一看,见是身后的一个兜帽男扶了她一把。
“多谢你,要不真得摔地上了。”赵轻歌礼貌致谢。
“不客气。”声音带着撕裂过后的沙哑。
“不好意思哈,我没吃晚饭,有点低血糖。你的音箱没坏吧?”赵轻歌想稍微解释下,别让人误会自己是存心的。
“没事。”声音恢复了正常。
“你的音箱很贵吧?”赵轻歌回想起他那一嗓子,心有余悸地问道。
“还好。”声音又降低了些,带着点疏离。
好酷的小哥,赵轻歌吐了吐舌头,算了算了,反正人家也没让自己赔,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赵轻歌回过身去,透过车厢的窗户玻璃,暗暗打量起兜帽男来。
兜帽男寸头,高高的个子,背脊笔挺,却贴着墙壁歪站着,黑色的吉他箱包和音箱放在脚边,不知怎的整个人看上去有点颓废。灰色外套拉链没有拉上,里头藏青色牛仔衬衣的领口敞了两粒纽扣,半截锁骨露在外边。呼吸起伏间,似乎有饰品的亮光在颈间一闪而过。
目光向上探去。兜帽遮住他半张脸,五官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明晰,鼻子高挺英气,下颌线条却比较柔和,嘴唇抿得薄薄的,唇上似乎有一层短短的青色胡渣。似乎感觉到窥探的目光似的,兜帽男冷不防转了下头,剑一般的目光就要射过来。赵轻歌唬了一跳,哆嗦着低头做半死不活状。
“你好,这个给你。”赵轻歌感觉有手指从后头戳了戳她的肩,又有什么东西伸到眼睛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德芙牛奶巧克力。
“谢谢!真是太感谢了!”赵轻歌眼睛亮成了探照灯,不客气地一把接过,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纸啃起来,连啃了好几口,终于满足地长吁一口气。
“好巧,我最爱的就是德芙牛奶巧克力,一吃马上就满血复活。牛奶香浓,丝般感受。他们家的广告语也很经典。你说是不是?”赵轻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地东拉西扯。
恍惚间,窗玻璃中的兜帽男嘴角似乎出现了可疑的弧度。不会吧,酷酷的小哥竟然笑了?要不是腾不开手,赵轻歌真想揉揉眼睛,看个究竟。不过,这小哥笑起来气场完全不一样了啊,痞帅痞帅的,笑得人一颗心都变轻了。
叮咚!地铁到站,各节车厢门应声而开。一锅锅煮得熟透的饺子涌了出来。赵轻歌深深呼吸了几口外面凉爽的空气,整个人也活了过来。
正在活泛四肢的时候,灰色兜帽从赵轻歌旁边挤过,一闪身的功夫就将赵轻歌落下了好几米。
“喂!先生!先生,您稍等下。”赵轻歌急得挥舞起了手中的包装纸,“先生,谢谢您的巧克力!” 清脆的声音没在人潮中激起什么浪花,倒是附近好几个男子不约而同地打量过来。赵轻歌尴尬地整理起了自己的包裹,跟着人潮往自动扶梯方向走。
出站的人流裹挟着灰色兜帽登上了上行的扶梯。赵轻歌看着扶梯上密密匝匝的人,估摸着一时间很难挤上前去,只得拎着家当两部一跨地走起了旁边的楼梯。
气喘吁吁地爬完那十几层台阶,哪里还看的见什么灰色兜帽,赵轻歌不无遗憾地咂咂嘴。算了算了,恐怕和兜帽男前生满打满算也就回眸了500次,今生来一次擦肩而过已经够够的。赵轻歌将包装纸揉成团,手起球落,纸团准确无误地飞进了垃圾箱。
选了个人流可观的出口,赵轻歌手脚麻利地铺开了摊位,琳琅满目占了不小的的地儿。几个外贸小包,十来条纯色、格子的围巾,一打立体贺卡……别看都是不起眼的小东西,练摊货品的选择可是门大学问。赵轻歌跟农贸市场的大姐们磨了好几个月才讨要了一点经验。
比如为什么是外贸小包。只要你在淘宝网上找不到这个包,你的生意就好做,或者做快消品牌的尾单包,质量和专柜一样,但是价格美丽。比如为什么是纯色、格子的围巾。因为练摊不走淘宝爆款路线,款式最好全部选择纯色、格子、中性化的,男女皆适用,这样子就算有压货,今年卖不掉,明年也不会过时。想当初,赵轻歌只是把这一套说辞简单地总结了几点,就把郝思嘉唬得一愣一愣的。
赵轻歌左右四顾,目之所及没瞅见穿制服的小分队,放心地吆喝起来。渐渐地,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小摊前驻足。赵轻歌笑眯眯地鼓励他们翻看和询价,嘻嘻哈哈、你来我往之间,轻松做成了几桩生意。
又过了一会,人流少了些,赵轻歌捡了个空挡,拍拍腰包,终于气定神闲地从里边掏出不再温热的粢饭团随意揉搓了几下,慢慢地享用起了晚餐。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好听的歌声,是一个磁性的男生嗓音,唱的是陈奕迅那首《圣诞结》。
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
记忆却堆满冷的感觉
思念到忘记霓虹扫过喧哗的街
把快乐赶得好远
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
只能独自庆祝尽量喝醉
我爱过的人没有一个留在身边
寂寞他陪我过夜
merry merry christmas,
lonely lonely Christmas
是有多久没听到这首歌了呀,久得都忘了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喜欢这个旋律了。赵轻歌眯起眼睛,凝神静静地听。
想祝福不知该给谁
爱被我们打了死结
lonely lonely christmas
merry merry christmas
写了卡片能寄给谁
心碎的象街上的纸屑
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
只能独自庆祝尽量喝醉
我爱过的人没有一个留在身边
寂寞他陪我过夜
merry merry christmas
lonely lonely Christmas
“姐姐,这个包有黑色的么?”客人的询问声打断了赵轻歌的思绪,见是两个学生妹样子的女孩,赵轻歌咧出一个大大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这一款么?有的,有,下次我带过来,美女留个微信吧,进了好货方便及时通知。”赵轻歌殷勤地掏出手机扫码。
招呼完了客人,赵轻歌东张西望,找起了歌声的来源。发现是一个熟悉的男子坐在不远处商业广场前的花坛边上,弹着吉他,淡淡地哼唱着,路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地砖上,瘦瘦长长,越发显得落寞。是那个兜帽男。
赵轻歌心里突然弥漫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甚至失去了上前打招呼的兴致。歌声轻轻地飘起来,动人的旋律变成一道道绚丽的烟火,在浑浊的黑色幕布上飞向远方,然后又飞回来,栖息在路人的心巢之中。
想祝福不知该给谁
爱被我们打了死结
lonely lonely christmas
merry merry christmas
写了卡片能寄给谁
心碎的像街上的纸屑
电话不接不要被人发现我整夜都关在房间
狂欢的笑声听来象哀悼的音乐
眼眶的泪温热冻结
“城管来了,小姑娘快跑!”一位老大爷推着灰扑扑的小车向她直冲过来。赵轻歌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是卖红薯的“友军”在通报敌情。
真该死,怎么如今城管都不过节的嘛。赵轻歌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拢作几堆,麻利地打包成几个包裹,咽下了最后一口糍饭团,麻溜地朝着广场方向开跑。
跑近了,见兜帽男也开始收拾吉他和音箱,赵轻歌一边朝身后歪了下头,挤眉弄眼示意他背后的突发状况,一边朝他做了个“快跑”的口型,同时脚步一点没慢下来。
跑了几百米,身后“噼里啪啦啪啦”的脚步声非但没有渐行渐远,反而加重了起来。糟了,城管要追上来了,赵轻歌心里一阵发慌,卖力地加大了手臂的摆动幅度。
跑着跑着,初冬的风吹得人头发昏。赵轻歌禁不住胡思乱想。怎么回事呀,难不成今天碰上了严查。不会啊,上次明明问了个城管大叔啊,他没有提这茬啊。
一般情况下,城管和摊贩双方都是很理解的,大部分的大叔都很好,检查什么的都提前通知。有一次严查的时候赵轻歌碰上了城管的领导,一看那气质就是领导,然后他对摊贩们说,收慢点啊,只要把货收了就好,慢慢来不着急,多么的温柔,多么的体贴。
跑着跑着,赵轻歌感觉身体的部位在一寸一寸的麻木,先是脸,再是双腿,最后是双臂。天要亡我,她眼里快要涌出悲愤的泪水。终于,她牙一咬,心一横,紧赶几步,拐进了一条美食街,停了下来。抓货就抓货吧,老娘倒是要会会这个小子,看看是哪个雏这么不识趣,下次见了一定绕道走。
赵轻歌猛然刹车、回身,摆出革命烈士刘胡兰英勇就义的架势。下一秒,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又见兜帽男。
“你跑得那么快干嘛,赶着投胎啊?”兜帽男停住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气。
“老鼠见了猫,逃命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赵轻歌一脸警惕,“倒是你,鬼鬼祟祟追了我一路,有什么居心?快说!”
“你以为我乐意啊?你掉了个包裹,正好砸我跟前,我喊你你又没反应,只好追上来了。我还背着吉他和音箱呢,跟负重越野跑似的。”兜帽男丢过来一个酒红色的包裹,“你快查查少没少。”
赵轻歌难以置信,瞪大眼睛,机械地看了看自己肩上背的包裹,然后接过酒红色的包裹翻了翻,又看了看兜帽男快要跑成猪肝色的俊脸。终于憋不住,爆发出一串魔性的笑声。
“走,哥们,撸串去。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