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北京上学之前,我只见过一次雪,还是我小学的时候,只在菜叶子上薄薄的覆盖了一层,地上都没有积雪,但那就是我19年人生关于雪的全部记忆。
到了北京,每年冬天都下雪,但并没有鹅毛的样子,一般能在地上堆积一到两天,我以为那就是雪的全部的样子了。
我们常常嘲笑青蛙,其实人类也一样,常常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世界。我到北京之前,甚至以为红旗迎风招展都是一种夸张的文学手法。
西乌的第一场雪早得让人猝不及防。那一年,老家特别炎热,9月还持续在38度,中小学都因为炎热不能准时开学,而西乌,9月3日,天空就飘飘洒洒,下起了鹅毛大雪。我和母亲在电话里分享冰火两重天的不同感受,除了感叹我国的地大物博,都是新奇和兴奋。
我以为下雪只有少见多怪的南方人才开心,其实不是,北方人一样喜欢下雪。
雪除了带来寒冷和残酷,也天生自带浪漫和乐趣。
第一场雪后的早上,领导安排我下乡采访,下牧区采访一般不安排我,我不会蒙语,很多老乡虽会点汉语,但远不够流畅交流的程度。当天我大概算是去见习的,采访任务都由其他同事完成,我只负责看雪。
9月的初雪,天气还不是很冷,雪后阳光普照,天空湛蓝,大风暂时失去了激情,有一搭无一搭的吹,对于观光客而言,一切都正好。
对于牧民来说,初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般要赶在第一场雪之前,完成打草、牛粪收集等各种过冬的准备工作。被雪冻过的草料就不便于存储了,雪后也没有那么容易收集牛粪了。所以,第一场冬雪之后采访的主题一般都是牧民已经做好过冬的准备,几乎是一种惯例一般的采访——提前请嘎查推荐,并约好乐于接受采访的牧民,驱车去他家了解情况,简单访谈,拍一些素材,再到政府主管牧业的部门了解前期掌握的全县的情况,采访就算完全,没有什么难度,也很难出彩。
我们到达第一户牧民家的时候,他家门口摆着两个大大的雪球,沿着雪球滚出来一条小路,方便我们行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雪球,以前听过滚雪球,一直以为就是一种比喻手法,却不知道也是一种充满智慧的生活方式。初冬的雪融化得很快,尤其是被人踩踏之后,很快混合泥土变成黑色的泥浆,非常不便于行走,但要在草原上扫出来一条路是很难的,所以牧民通常会用滚雪球的方式,滚出一条小路来。
初冬的雪都会融化,等到气温持续下降,一直降到白天最高气温都低于零度的时候,再下雪就不会融化了,这时候下的雪叫做坐冬雪,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才会融化。
一场雪,就是大地的一件衣服,一次又一次的添加,直到春暖花开。我常感叹雪的覆盖能力,雪用无比洁白的身躯,做了很多藏污纳垢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洁白的雪下面是什么东西。
西乌因靠近东部沿海,总的来说,还是容易下大雪的。想象中鹅毛大雪飘洒而至的时候,应该是如仙境一般的美。但现实是大雪常常伴随着大风低温,对于人类的生存来说,是很残酷的。残酷到什么程度呢,简答来说,风雪天气是寸步难行的。我认识的一个领导,下乡调研遇到突然降临的暴风雪,只能原地停车,吃完车上所有的储备,拆卸轮胎点燃取暖,熬了一天一夜,好在风雪并未持续太久,迎来了救援。还常听老乡们讲,乡下偶有被冻死的牧民,原因不过就是觉得风雪小了一点,出门取点牛粪,或者倒一下垃圾,但出门一会,大风突然而至,能见度不过几米,完全迷路,待雪过天晴,发现其实就冻死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很多人对北方的印象是滑雪、滑冰、冰天雪地童话世界,那是因为不用去考虑生存的问题。但北方的生存远比南方艰难,所以,这大概也是大草原上地广人稀的原因。浪漫的背后,是残酷的。
而我,对冰雪的怨念大概是摔跤。
西乌的道路常常结冰,对于平衡感不太好的我而言,一不留神就摔跤,摔了好多次,才摔出来一点经验。
冰上摔跤很痛,比在泥地上摔跤痛多了。至今还记得那痛彻心扉的感觉。
但是不论冰雪怎么残酷,牧民是喜欢冰雪的。冬天的北方干燥和单调,每一场雪除了带来舒适以为,还带来非常多的乐趣。最重要的是,春天,万物生长的季节,但春天的西乌不爱下雨,融化的冰雪就是滋养草原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