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登泰山


始作俑者

某年春。

上图书馆,冷冷清清,回宿舍吧,空空荡荡。刚开学不久,离家近的同学,普遍回家了。

“很闷哦,出去走走吧?” 小平的声音在空空的宿舍中回荡着。

郁闷,是宿舍里最有共鸣的一个词。

“哎,去南京吧!”

“又去南京,去干啥?”

“看比赛啊。”老曾是连中国的甲B都不放过的足球迷。Taotao的打算是看球之余去南京的珠江路逛逛电脑城。嘴哥是最活跃的,无论去哪里,都一样举脚赞成。

在场的只有我和苏苏还没有表态。

“要去不如就去泰山。”本来我也只是随便说说,逗一下Taotao的。Taotao是徐州人,却没有去过泰山。这一直是他的遗憾。

“去,去泰山”。小平听了兴奋的两眼发亮。小平向来是个激情主义者。

“去泰山,去泰山吧,那我也去。” 本来默不作声的苏苏答应出奇地爽快,一点不像他奶油温吞的性格。

“去,去泰山吧,我跟家里联系一下。”Taotao坐言起行。

这帮人不知啥时变的这么团结了。只有老曾还在支吾着,但最后还是说去了,他这人不会脱离大队。刚好,欧阳来叫老曾去上自习,听到我们要上泰山,二话不说,转身回宿舍收拾行李了。

出 发

下午一点多。

小平、老曾、苏苏、嘴哥、欧阳、Taotao和我,七个人乘上火车直奔徐州而去,我们自嘲为七壮士。

刚才还在冷清的图书馆,倏忽一下已到了拥挤的火车上,感觉有点虚飘飘地,一种不能言的快感。

我无意中的一句话,刚好触碰到了那蕴藏在我们心中深处的某些东西。堤坝一旦被撕毁,潮水一发不可收拾。

火车上我们一直站着,可能是由于精神亢奋,一点不觉得累,还有说有笑。火车上,除了水,我们没有丁点东西进肚。直到7点,下了火车,出徐州站,又转了半个小时的公汽,终于到了贾汪区。

在贾汪吃了顿又饱又好又便宜的饭。一堆烧饼,三大盘菜(还是荤的),热腾腾,香喷喷,也不过20块钱。

晚上,我们就在Taotao家落脚。

Taotao的妈妈热情而豪爽,他爸则沉稳而内敛,都十分好客。

三个大男人挤一床,我夹在中间,两头经常跟我抢被子,梦中不知道肉搏了多少次。

第二天早上,起得早早的,虽然昨晚睡得并不怎么平静,但精神还算饱满,没有一点倦意。吃过Taotao妈妈那浓浓的番茄蛋汤面后就出发了。

到徐州火车站,才上午9点。

买了上泰山的车票,是下午一点开出的一趟豪华旅游专列。趁着还有些时间,到市里逛了一下。在一家便宜的小餐馆随便地吃了一顿。

第一次乘搭这么豪华的旅游专线,还是双层的列车,这个得多谢Taotao他哥。我们坐在第二层,隔窗远眺是别有一翻景象,高处,视觉就是不一样。

这次出门,先是拍脑袋,后是拍屁股,只有目标,没有计划。门票、住宿、吃饭、车票等具体要多少钱,谁都没算过。

现在才发现大家兜里钱已没多少了,而此时此刻我们还在去泰山的路上。

火车上,我们碰到了一位前往泰山做生意的四川商人,从其口中取了不少经。以前几个人花20元包辆小车,就可以直达中天门了。可因为这样大大损害了当地旅游局的利益,后被禁止了,游客一律得从大门进。

山 下

一下火车我们就看见山了。

泰山市就是围绕着而泰山建立起来的,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见泰山。

下午5点,我们便来到了泰山脚下——岱宗坊。此时,上下山的人都不多。

我们打算明天凌晨零点上山。这个现在看来十分疯狂的举动,并不是要逃票,只是单纯的为了要看泰山的日出。

在山脚下找的一家小旅馆,唇枪舌剑地砍了很久,最终敲定总共60块钱成交,但我们还是觉得太贵。

临行前,在一家小旅馆吃饭。大家都说要尽量地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上山。但事与愿违,大家都吃的不太多,除了老曾。

就要出发了,老曾却连连喊困,这扫兴的家伙。幸好大家的情绪并没有受他影响。

斗母宫

凌晨零时,各人带上手电,系上一条红色的平安带就上路了。

红色的平安带寓意一路上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当然我觉得也象征着勇敢——有人把它系在头上(印象中史泰龙就是这样打扮的)。打闹了一阵,我们就踏进了泰山的第一道门楼——斗母宫。

沿路稀稀拉拉地都还有十八、九个手电,这里有两鬓斑白的老年人,也有风华正茂如我等的青年学生。

一开始,我们个个体力充沛,在黑夜的山上,众人鬼哭狼嚎,飕飕飕的如风一阵般地连续超越了前面好几波人。

热情过后,体力开始下降,生物钟也开始起作用了。还没有到中天门,感觉又累又困,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坐在石阶上往下望,光圈在岩壁上跃动,漆黑之中能听到登山者或长或短的呼吸声,还有衣服窸窣的声音。抬头看天,只见星星洒了个满天。忽如身坠太空,跌入茫茫的宇宙。这是我第一次能够清楚地分辨出北斗七星。

不能休息太久,怕会睡着。

山下面的灯光离我们越来越接近,后面的一波登山者快要赶上来了。不能落后,大家互相催促着又启程了。

因为是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出门的,衣服带得很不够。风越来越大,寒意在不自觉的呼吸中侵满全身,像置身于冰窖当中。

我和小平这两个南方人首先抵受不住,还没到中天门,在一家店租了两件军大衣。山上的店都是24小时营业的。

军大衣虽然能够保暖,但是却非常重,汗在背脊上往下流,顺手一抹却是凉的。不知道如果再背上一条枪的话,还能走么,估计早把枪给扔了。小平说,如果真的是在行军打仗,在无奈的情况下,你首先扔掉的是大衣而不会是枪。因为没有枪是肯定活不了,而没有大衣以现在这个温度是不会冻死的。

我们不断找话题,不让脑袋闲着,希望能借此暂时忘记饥饿、疲累与黑暗。

中天门

终于到达了中天门,这里很热闹,像是城里的灯光夜市。看来这里是登山途中的一大补给站。

在所有的停留中,这里我们停留得最久。要不是大风凛冽,我早就睡着了。就在睡魔正要侵入之际,我们又启程了。

离开热闹的中天门,这夜又变得沉寂,登山的人不语了,只有星星在说话。

在星星的俯视下,仿佛处身童话世界。为了忘记疲惫,忘记饥饿,我们唱歌。唱山歌的作用大概亦如此,能够有效中和劳动过程中的辛苦。

但是出中天门不久,歌声越来越弱,沉重的呼吸声成为主旋律。军大衣穿在我身上,如背负巨石,双腿感觉像灌满了铅,举步维艰。

十八盘

中途不知经过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门坊,终于来到了有名的十八盘。

十八盘是一道天梯,登泰山所必经之路。

这一段山路十分陡,斜度超过了70,而且石梯开凿很简陋,忽高忽低,忽阔忽窄,有的梯级仅能容得下我的前脚掌,这样我不得不侧着身子上去。借着已经模糊的灯光,一步一脚印的爬着,周围一片漆黑,旁边是万丈深渊。

在这里风更大了,汗一流出来就变得冰冷冰冷的,忽然间疲惫的感觉全无,睡意亦一扫而清了。

因为路难走,每十或二十级我就要停下来休息。

记得在上十八盘之前,有一道门坊叫升仙坊。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在这里升了仙,反正我现在累得快要虚脱了,感觉身体有点飘,估计升仙就是这样的感觉。还是同伴前进的催促声把我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但两脚实在是不能再支撑这沉重的身躯了,只能匍匐着前进,感觉就像蜗牛在岸壁上挪动一样。

南天门

就这样停停走走,终于看到了一个牌坊,举起手电往上照,依稀可见“南天门”三字。

我长嘘了一口气,在“南天门”前仰面躺了下来,身体放平了,实在不想再起来。

就快要睡着的当口被人踢醒,“喂,别像死尸般的躺在那,挡人家路呢。”同伴们像是在告诫我。哦,才发现自己原来做了一道人肉门槛,于是又挤尽了吃奶的力,才勉强把身体挪到了一边。因为实在太冷了,那几个北方来的同学在南天门终于也穿上了厚重的军大衣。

还有一小段路就到观日峰了,但现在离日出的时间还早。我们之前没有规划,似乎走得有点急了。

到了天街,我们找了一块稍微能挡风的大岩石靠着休息。

爬累了,望着天空发呆。

我们努力地在漫天的星星上寻找那些据说是存在着的星座,但却莫衷一是,各有各说。向下望去,那亮着街灯的地方就是泰山市吧,还有几户人家是亮着灯的,才凌晨四点。

山风四处侵袭,我们不自觉地围成一堆,不停地打着火机,手却仍然是冷的,这使我想起那卖火柴的小女孩。

太冷了,找不到一个能躲风的地方,大伙决定还是快点儿前进吧。

观日峰

话不旋踵,到了日观峰。

山峰上隐约可见一片片的墨绿色,细看原来都是穿着军大衣的游人,人头攒动,浩浩荡荡,少说也有一个师。

峰顶云雾笼罩,游人或坐或卧,或走或站,所谓草木皆兵者应当如此吧。

3月刚过,山上严寒,积雪仍未尽融化,残匿在岩石的缝隙中。

此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天渐亮。

数以百支长枪短炮早已朝东架起,等待的是日出的一刹那。太阳初升之时,光柔而不耀,是摄影、观日的好时机,但这时光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突然东方泛起一片红晕,整个山峰一下子变得寂静。

一点猩红首先出现,慢慢地,四分之一,二分之一,一个蛋黄和盘托出,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高邮咸鸭蛋。大概是饥饿的缘故吧,只能想到吃的东西。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以日出为背景,我们七壮士抢拍了不少照片,有独照,有群体照,也有风景照。(遗憾的是这些照片后多散失,现我仅存独照一张)

天亮以后,游人各散东西。

天刚亮,阳光轻轻的拂在山面上,云雾依依不舍的缠留在山峰上。此时远近景物,逐渐清晰起来,高处俯视,有如家中的假山、盘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原来就是说的这个。

下山

从黑夜中一路赶来,几经艰险,身心俱已疲惫,途中还把手表给弄丢了,估计是爬十八盘的时候,手脚并用时不慎滑落,掉悬崖里去了。当时一心往上爬,没想太多,现在下山想起,反而有些后怕。

沿途下山,无心多欣赏风光,想的最多的是一张舒服的床。偶遇风景独好处,亦只稍停片刻。

就这样脚步匆匆的,连滑带滚的下了山,也花了我们三个多小时。

日已中天,我们买到晚上11:30的回程火车票。心头大石终于放下,因为我们已经没钱再多呆一天了。

在火车站旁找了的一间便宜旅社,15元/人,进房间倒头便睡,睡得天昏地暗。一直睡到晚上才起,匆匆扒拉了碗牛肉面便赶火车回去了。

两天一夜,就像发了一场奇怪的梦。

醒来,浑身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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