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不亦快哉三十三則》

昔金聖嘆有「不亦快哉」三十三則，讀之忘憂。2018年將逝之際，擬作三十三則，與君同樂。

其一：窗外冷風肆虐，雪積盈尺，陰雲接地。而吾短袖短褲，執筆管書陶淵明飲酒詩於宣紙，竟頓悟「孔丘盜跖俱塵埃」之旨！不亦快哉！

其一：威士忌、朗姆酒、蘋果酒、Martini、香檳、啤酒、葡萄酒。六七個男孩，四五個女孩，兩把吉他，通宵達旦宿舍裡。不亦快哉！

其一：飢腸轆轆時接到電話，「走，我請你去飯店。」不亦快哉！

其一：過生日，小外甥女給我挑選了一個蛋糕：洗澡的芭比娃娃。不亦快哉！

其一：咫尺蝸居，左有咖啡，右有巧克力，而平板電腦立於桌上，看俄國動畫片《寶石山》（Гора самоцветов）。不亦快哉！

其一：圖書五折！不亦快哉！

其一：一日大徹大悟，洞達人生之意義：水果、蘑菇、可可粉！不亦快哉！

其一：漂泊、流浪。不亦快哉！

其一：相隔萬里，與爸爸媽媽視頻聊天！不亦快哉！

其一：準備考試焦頭爛額之際，竟得到免考！不亦快哉！

其一：深夜舍友受其朋友之邀去某俱樂部，次日問渠歡樂幾何。答曰：「除了我的朋友和我，另外的幾十個人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大叔大媽！我枯坐到了天明！」不亦快哉！

其一：阮囊羞澀之際，超市打折！不亦快哉！

其一：在大雪紛飛中，吃波蘿鮮奶冰淇淋。不亦快哉！

其一：讀《浮生六記》、《金瓶梅》、《老殘遊記》、《塵埃落定》、《白鹿原》。不亦快哉！

其一：在大學教課，與學生討論同性戀、整容、計劃生育、自殺、毒品、髒話、自由等等。不亦快哉！

其一：凌晨四時許，室友或打呼嚕或敲鍵盤或說夢話，失眠之時，找來一篇西班牙語文章。西語字母發音尚且不知時，竟讀懂八九分！不亦快哉！

其一：暗戀的女孩送我橘子和巧克力。不亦快哉！

其一：數十日天昏地暗，一日天藍藍雲白白，無風太陽豔。不亦快哉！

其一：到一朋友宿舍玩，翻檢其書架，吾所讀過或知道之書十有六七。不亦快哉！

其一：吃到「綠色聖女果」斐濟果。不亦快哉！

其一：虐戀者，行為藝術也。不亦快哉！

其一：十八歲時一個人騎車去拉薩。不亦快哉！

其一：夜晚與舊友沿黃浦江散步，然後騎共享單車回公寓吃西瓜。不亦快哉！

其一：去福建旅遊，吃到蓮霧和哈密瓜一樣大的芒果。不亦快哉！

其一：晨起閱夏目漱石《坊ちゃん》，午後讀Светлана Алексиевич 《Чернобыльская молитва》，入夜有Fitzgerald《The Great Gatsby》。不亦快哉！

其一：閱讀禁書。不亦快哉！

其一：八月，課村童十數，每日誦讀《大學》與古詩文，討論天地間萬物。月底出國前，或送我糖果、或為我畫畫，或為我跳舞，而侄兒為我唱李叔同之《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至今感動。不亦快哉！

其一：有三妻四妾（哲學、文學、歷史；電影、書法、旅行、藝術）。不亦快哉！

其一：痴稚時，吃大饃中的紅棗！不亦快哉！

其一：蝴蝶飛飛（бабочки в животе；butterflies in the stomach），墜入愛河。不亦快哉。

其一：於復旦大學光華樓聽胡阿祥教授講座。時值盛夏，二百餘人擠擠一堂，空調吃力，個個汗流浹背。然胡語連珠，掌聲笑聲此起彼伏。原定九十分鐘之講座竟持續三個半小時。過癮，過癮！不亦快哉！

其一：莊子曰：「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除病瘦、死喪、憂患，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天與地無窮，人死者有時，操有時之具而托於無窮之間，忽然無異騏驥之馳過隙也。不能說其志意，養其壽命者，皆非通道者也。」聽莊一句話，勝讀十年書。不亦快哉！

其一：2018年吾之年度漢字為「囚」。「囚」者，刻板印象也。就此字思索近三個月，樂而不疲。不亦快哉！

201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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