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都德《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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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德,十九世纪法国现实主义作家。十七岁到巴黎,开始文艺创作。1866年以短篇小说集《磨坊信札》成名。1870年普法战争时,他应证入伍,后来曾以战争生活为题材创作了不少爱国主义短篇小说。

他的短篇小说具有委婉、曲折、富有暗示性的独特风格,《最后一课》《柏林之围》等作品都已成为世界文学的珍品。

《最后一课》

我从敞开的窗子,看见同学们都整整齐齐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哈默尔先生夹着那根可怕的铁戒尺走来走去。我非得把门打开,在一片肃静中走进去,你想,我是多么难堪,多么害怕!

可是,事情并不是那样。哈默尔先生看见我并没有生气,倒是很温和的对我说:

"快坐到你的位子上去吧!我的小弗郎茨;你再不来,我们就不等你了。"

正当我看了这一切感到纳闷的时候,哈默尔先生走上讲台,用刚才对我讲话的那种温和而严肃的声音对我们说:

"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从柏林来了命令,今后在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的小学里,只准教德文了⋯⋯新教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文课,我请你们专心听讲。"

我这时是多么后悔啊。后悔过去浪费了光阴,后悔自己逃学去掏鸟窝。到萨尔河上去滑冰!我那几本书一文法书、圣徒传,刚才我还觉得背在书包里是那么讨厌,那么沉甸甸的,现在就像老朋友一样,叫我舍不得离开。

对哈默尔先生也是这样。一想到他就要离开这儿,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就忘记了他以前给我的处罚,忘记了他如何用戒尺打我。

这时,有几只金龟子飞进了教室;但谁也不去注意它们,就连那些最小的学生也不例外,他们专心致志的写他们的一横一竖,好像这也是法文⋯⋯在学校的屋顶上,有一群鸽子在低声"咕咕",我一面听着,一面想:

"那些人是不是也要强迫这些鸽子用德语唱歌呢?"

那边,教师的尽头,霍瑟老头儿戴上了眼镜,两手捧着识字课本,也和小孩们一起拼字母。看得出他也很用心;他的声音由于激动而颤抖,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叫人又想笑又想哭。唉!我将永远记得这最后的一课⋯⋯

哈默尔先生面色惨白,在讲台上站了起来。他在我眼里从来没有显得这样高大。

"我的朋友们,"他说,"我的朋友们,我,我⋯⋯"

他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法说完他那句话。于是,他转过身对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按着它,用最大的字母写出:

法兰西万岁

写完,他仍站在那里,头靠着墙壁,不说话,用手向我们表示:"课上完了⋯⋯去吧。"

《柏林之围》

他的孙女跪在他身边,泪流满面。她长得很像他,瞧他们在一起,可以说就像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两枚希腊古币,只不过一枚很古老,带着泥土,边缘已经磨损,另一枚光彩夺目夺目,洁净明亮,完全保持着新铸出来的那种色泽与光洁。

巴黎被围的第一天,我去到他家。我记得,那天我很激动,心里惶惶不安。当时,巴黎所有的城门都已关闭,敌人兵临城下,国界已经缩小到郊区,人人都感到恐慌。我进去的时候,这个老好人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兴高采烈的对我说:

"嘿!围城总算开始了!"

我惊愕地望着他:"怎么,上校,您知道了?⋯⋯"

他的孙女赶快转身对我说:"是啊!大夫⋯⋯这是好消息,围攻柏林已经开始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做针线活儿,动作是那么从容、镇定⋯⋯老人又怎么会产生怀疑呢?屠杀的大炮声,他是听不见的。被搅的天翻地覆、灾难深重的不幸的巴黎城,他是看不见的。

这期间,包围圈愈来愈紧,唉,不过并不是柏林之围!⋯⋯那时正是严寒季节,大炮不断轰击,瘟疫流行,饥馑逼人。但是,幸亏我们精心照料,无微不至,老人的静养总算一刻也没有受到侵扰。直到最困难的时候,我都有办法给他弄到白面包和新鲜肉。

只不过我们谈的是普鲁士军队,而这个好心人想的是法国军队,以为是他等待已久的凯旋仪式一麦克马洪元帅在鲜花簇拥、鼓乐高奏之下,沿着林荫大道走过来,他的儿子走在元帅的旁边,他自己则站在阳台上,整整齐齐穿着军服,就像当年在鲁镇那样,向遍布弹痕的国旗和被硝烟熏黑了的鹰旗致敬⋯⋯

但不!在那边,就在凯旋门的后面,有一片听不清楚的嘈杂声,在初升的太阳下,一支黑压压的队伍开过来了⋯⋯慢慢地,军盔上的尖顶在闪闪发光,耶拿的小铜鼓也敲起来了,在凯旋门下,响起了舒伯特的胜利进行曲,还有列队笨重的步伐声和军刀的撞击声伴随着乐曲的节奏!⋯⋯

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挥着手臂,踉踉跄跄,最后全身笔直地倒了下去。这一次,儒弗上校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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