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游秦淮

再到秦淮河,我決定用一種較輕鬆的語調描述。

“平伯是初泛,而我則是重遊了”,這是朱自清《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里寫的。如今正是這樣,同學是新來,而我是再訪。只是我不是那個“怯熱的胖子”。

再訪秦淮河,多半是為了那個仄陋的“王謝紀念館”。裏面陳列的展品實在乏善可陳,除卻些年代表以及族譜,再沒有什麼了。東晉時候,琅琊王氏、陳留謝氏,縱使他們在建康城生活了許久,但要論到建紀念館,恐怕還是要在故鄉為宜。

不過關於王謝,其實並不需要陳列什麼,只消把名字擺開來,那些故事便如數家珍了。遠的不說,近處半山園的謝公墩,秦淮河的桃葉渡,便是典出謝安與王獻之。王謝風流,他們隨意的吟詠,在世人眼中都成了故事,山水中的謝康樂,宣州城的謝玄暉……興許,興許細聽還聽得見是謝道韞第一個詠出了雪如柳絮的句子,興許還能想見是謝玄的勇武之師把前秦大軍嚇破了膽。

這等風流,自是不必說了,後來從秦淮河畔的讀書人,是都遠遠比不上。

有了科舉考場,自然也就催生了許多產業,其中屬娼妓行業尤為有名。科場不遠就是紙醉金迷的風月之地,而且那些女子往往知書達理,在文化層面,往往佔據著社會的高層。這樣一來,從各處來此趕考的士子在備考期間便有了寄託。然後就有了侯朝宗和李香君,然後就有了錢謙益和柳如是。記得後者曾有一段對話,柳如是問:“你愛我的什麼?”錢謙益答:“我愛你黑的發,白的臉。”柳如是回道:“我愛你黑的臉,白的發。”……那樣的故事,多少也讓人羡慕呵。

稍稍離開秦淮河些,往西有一處園子,喚作“瞻園”,是被稱為關羽轉世的徐達的宅邸,朱元璋是劉備。這不過是那位姓朱的皇帝誇下海口後勉強的補償,徐達的後人卻在此建出了“江南四大名園”的其中之一。

距瞻園不遠,又一處叫“白鷺洲”的公園——太白有詩雲:“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他當年登臨的鳳凰臺,在展館陳列出的地圖上還能看到,大概在白鷺洲的東南方向。不過經年如許,白鷺洲已經不是那時的模樣了,“二水中分”的場景也再見不到。它再次走進人的視野,是徐達的女兒,明朝的某位皇后,將它賞給了自家兄弟,據說是為了防止兄弟鬩牆。

伴君如伴虎,信哉斯言。做朱元璋的臣子可不容易。還記得莫愁湖畔,勝棋樓上擺成了“萬歲”的那枰棋嗎,不是還有個“功臣樓”,若不是好友通知,徐達一定也成為朱皇帝無謂的棋子了。

再遠,還有吳敬梓故居,尚未到訪,想必是要去的吧。在無錫造訪了錢鍾書故居,頗為喜愛,記得人說《圍城》是現代版的《儒林外史》,兩本都讀過,《圍城》極好,但比起後者,感覺還是差了一些。

想起書裏關於秦淮河的描述:“轉眼長夏已過又是新秋,清風戒寒,秦淮河上又是另一番景致……”不禁心神蕩漾了。

身邊,畫舫徐徐經過,裏面的導遊仍賣力地講解著行經之處的故事。我曾在裏面聽過,如今悠哉地在岸邊聽它的槳聲,這又是另一種享受了。

遇見一個小女孩,她所背的,正是關於秦淮河再普通不過的唐詩,當中的情愫,她能夠知曉嗎,還是僅僅為了從這節奏中尋求些樂趣?

呵,怎樣都是好的。我反倒更關心她身邊的成年男子,大概是她的父親。那男人那樣木訥,是怎樣生出這麼靈動活潑的女兒的?我也如此木訥,我如果也有女兒,她將是什麼樣的性格呢?

言語許是太過雜亂了,這權當做是在地鐵上消磨時間的活動,姑妄言之,姑妄聽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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