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渐长1

        夜里会的花正悄然吐着芬芳，郁郁葱葱的花园里串串音符安静地服从排序，丛花遮掩间蓝灰色的欧式建筑扯开被层层遮掩的面纱。靠窗的一角绰绰人影闪现，月光随着旋律响起的方向倾泻，歌曲的节奏在跃动灵活的指尖下愈来愈快，夜晚的宁静却不受它干扰。这方寸天地间只剩下钢琴的声音在盘旋，隔绝外界一切声响。

        蓝忘机寻着乐声，踏入被音乐笼罩的结界中。枯叶受踏的细碎声音在他耳朵里放大几倍，成了影响美妙琴声的杂音。他便停住步伐，目光往声源处探去。因有夜色和丛花遮挡，破败建筑里的情况看得并不真切。曲声里含着情感真切的悲怆，不住吸引着他这位不速之客。所以他愿者上钩，微不可查地低叹一声，遵循原意，往丛花深处觅去。

        这座花园其实本该荒废掉，里头那栋欧式建筑早已残破不堪，何人建造何时建造无迹可循。只是这里还存着蓝忘机童年时一些美好愉快的记忆，他不忍见其受到冷落，到无人问津的田地。向叔父申请时来此地照料。彼时蓝启仁摸着胡子，望了他半晌，最后也是叹了口气任由着去了。

        蓝启仁当时在想什么呢？

        蓝曦臣提出想要常帮他的意愿，他却婉言拒绝了。“兄长事务繁忙，忘机给兄长另增麻烦为不义之举，先谢过兄长好意。”蓝曦臣也看着他的眼睛，张开嘴又闭上，眸中光芒闪烁，似有万言相告，最后也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蓝曦臣当时又在想什么呢？

        花园在他悉心照料下显出一片生机勃勃来，园中小径也时常打扫。这绿意盎然之景时常吸引到蝴蝶蜜蜂一类玲珑小物，清晨有鸟儿叽喳不停，夏时竟有蛙鸣。一年四季鲜花盛开，春天更甚，百芳争艳，无处不欣欣向荣。蓝曦臣偶有机会来访，也不禁对花园的艳丽啧啧称奇。那些花朵娇丽不输花店，奈何地处偏僻，没有客人愿意来欣赏它们的姿色。久而久之，园子像成了他的秘密基地。他生来话少，当然又不肯对这些小生灵吐露心声，这处便不见人语。

        万物有灵，这些蓝忘机一直呵护着的植物，一假手于他人，仿佛花瓣的色泽都黯淡了几分，叶片也耷拉了几分。近来他数月要事傍身，遗憾不能亲自照料，本来托人照顾。可惜匆忙择人不佳，族中安排的帮工懒惰到只照看花卉植株，其外一概不搭理。因此一尘不染的小道上又积满了被踏碎的枯枝败叶。不过，他们都不曾靠近的是连大门都不见了的那栋蓝灰色建筑。       

        距离缩短，曲声渐大。当他立在门口时，眼角一颗泪竟然后知后觉掉了下来。此前从未有过任何乐曲会引起他强烈的情感共鸣，很多很多年里心就像是抽空了 一般。他尚且年轻，比蓝曦臣还小上那么点儿，自小执拗，还无力去原谅一些事。现下无比清晰地听到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的声音，自己对自己感到讶异了。

        他开始笃定他的花园需要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

        偌大房子内除了一架积灰的钢琴什么摆设也没有，空荡荡地。那架钢琴多年未经人碰竟也音色依旧，但或许也是经正在演奏的人调校过。蓝忘机远远地看到了泄下的一地月光轻柔洒在黑色钢琴与一人身上。此人似乎对有客来访浑然不觉，仍沉浸于乐声中。他身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一头及耳黑发。蓝忘机看到他的身形随着弹奏钢琴的动作轻微晃动。淡淡月光使得一切变得很温柔。

        最后一个音符重重砸下，余声在夜色中荡漾，月下弹奏的人终于停下一场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的表演。

        蓝忘机听见自己的声音立刻传出，“亥时将至。”

        语毕他就后悔了。

        那人的身形单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显然是听见了蓝忘机的话，他转过身来，现出一张不比月亮颜色要差的面孔来。他的眼眸在夜里熠熠生辉，随之便是粲然一笑。

      “一架这么好的琴摆在这里，却无人搭理，是不是有点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