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后山诗话》札记（四）

黄鲁直谓白乐天云“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不如杜子美云“落花游丝白日静，鸣鸠乳燕青春深”也。孟浩然云“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不如九僧云“云中下蔡邑，林际春申君”也。

荷按：“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句多富贵语，意境朦胧，有象外之象，味外之旨。“落花游丝白日静，鸣鸠乳燕青春深”句写初夏风景。落花游丝飘渺悠荡出一片慵懒，青春深，言乳燕渐成长，有流动之势。故曰白乐天句不及也。“云中下蔡邑，林际春申君”句直白板滞，不若孟浩然句动荡丰盈，暗蓄力量。黄庭坚以为孟浩然句不如九僧句，此言差矣。

苏子瞻云：“子美之诗，退之之文，鲁公之书，皆集大成者也。”

荷按：杜甫之诗兼备多种风格，集各家所长，用语沉郁顿挫，格律精严，诗法横空出奇。故曰集大成。韩愈之文自然随便，如话家常，时有别开成面之新体，遂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

学诗当以子美为师，有规矩故可学。退之于诗，本无解处，以才高而好尔。渊明不为诗，写其胸中之妙尔。学杜不成，不失为工。无韩之才与陶之妙，而学其诗，终为乐天尔。

荷按：子美诗有章法可寻，退之作诗乃以才气贯穿横绝，无法度可寻。陶渊明之诗自然高妙，不求工而自工。学杜不成尚可，若学韩愈之怪奇激越，陶渊明之自然朴实，而无韩愈之才气与陶渊明之高古情怀，终落如白乐天之浅切平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