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妖精都爱俊书生?

文/婉兮  图/网络

1

书生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是某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年元宵灯会,满城烟花,大街小巷无不人头攒动。书生自然也要凑凑热闹,便换上最好的衣服,摇着折扇出了门。

这应该是最能一饱眼福的时候。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却能得到特许,纷纷打扮好了出门来,与天空中的烟花相互映衬。那温柔的脂粉味,几乎要把整座城池都染香了。

正是在那一日遇见她的。

当时人潮拥挤,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有贼”,骚动即刻而起。那些 浑水摸鱼的登徒浪荡子便趁机起哄,顿时你推我挤大呼小叫。

小姐哪儿见过此等场面,一时只觉茫然无措。等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和丫鬟仆妇走散,被人潮冲到书生面前来。

书生一惊,内心仿佛被猛然撞开,只怔怔朝她望去。

小姐双颊一红,正要低下头去,却见他头顶方巾仪表堂堂,料也是个正人君子,这便上前一福说明自家身份,希望这陌生男子能护送自己回家。

书生欣然领命,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便与小姐一前一后隔开几步,走过三条街转了两次弯,才把她送到府邸后门。

临别前,小姐轻声致谢。

书生借着月色望去,只见她面如冠玉,生得娇美动人。因是富家小姐,举止也斯文大方,那一声“多谢”更是婉转动听,书生简直要酥了半边身子去。

可心念才刚刚起来,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他怅然若失,但也只能回个礼,眼见着她被急急赶出来的嬷嬷迎进深宅大院。

满城的火树银花都寂静下来,只因孤独一起,心里的繁华就跟着熄灭。


2

元宵节后,书生害了相思病。

小姐成为日日晃在眼前的影子,催着他发奋读书,去获取足以匹配对方的功名富贵。

可他心思太重,把希望完全押在考场之上,反而下笔艰难屡试屡败。所以直到小姐出阁,也未搏得个像样的功名。

书生伤心了大半年,干脆丢了笔墨纸砚大病一场。待到身体利索,就躲进了秦楼楚馆醉生梦死,试图用一种温柔去抹灭另一种温柔、拿一份痴心去治愈另一份痴心。

倒真遇上了一位风尘知己,当然没像传说中那般倾国倾城,不过也风流袅娜,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妩媚。

更何况她还粗略识得些音律,能抱着琵琶唱上三五段小曲;有时雅兴来了,也喜欢提笔写几句对仗工整的打油诗,勉强挨着“才女”的边。

认识书生时,姑娘已在欢场滚过数年,阅人无数身心俱疲,正思量着要找个良人依傍,从此金盆洗手做个贤良淑德之人。

书生却不大乐意。

没明明白白地回绝,但也不干干脆脆地答应,只支支吾吾犹犹豫豫。

他啃着圣贤书长大,三纲五常牢牢揣在心中,功名之心也一刻未曾死去。此番一脚跌进温柔乡,不过是贪半晌之欢,梦里也知身是客的。

姑娘什么男人没见过?何尝看不清藏在笑容背后的那点龃龉,便也渐渐灰了心,闭门谢客再不与书生往来,转头却为自己赎身嫁作商人妇,带着巨额财产奔向他乡。

书生不过一个寒门学子,能日日花天酒地,是因为姑娘暗中资助。

如今财神爷走了,他也被打回原形,只做了诗暗自怀念,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她的身子在他怀里滚过,又直通通滑进内心,此后便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拽不动,也赶不走了。

失去的东西都是美好的。

它被加了回忆滤镜,三生三世皆惘然,一想起来便要落泪的。

而被眼泪一泡,故事里的男人女人就都深情了起来,像是被老天强行分开,逃不脱命运撒下的天罗地网。

带着凄艳的壮美与绝望。


3

书生的妻子,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平凡女孩。

却也是三媒六聘庄重娶进门的,看过庚帖拜过祖宗,规矩一五一十地做足,铁了心奔白首而去。

可盖头一掀,炽热的心还是瞬间凉了一大半——

新娘长得不好看,即使凤冠霞帔也泯然众人。脂粉一笔一笔地画在她的脸上,面孔依然模模糊糊,没办法走进丈夫的心去。

书生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刻也都悄悄往回咽。他吹灭烛火,心里只反复念着一句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不是所有女人都配得上“红颜”一词的。

好在古话说了娶妻娶贤,书生把自己宽慰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把小日子缓缓过开了。

反正还有纳妾纳色呢,总不至于一辈子守着同一个女人吧?

妻子不识字,不会吟风弄月,于音律也一窍不通。但针线女红很有一手,浆洗缝补煎炒炖煮无一不精,自打她进门,婆婆便歇下来,整日乐呵呵等着儿媳伺候。

书生头一回被精心服侍,眉头倒也纾解不少,又重新思量起读书上进。所以整日把书本捧在手里,家里家外的活儿统统丢开。

贤惠的娘子不声不响,默默地把所有活儿都揽过来。

她甚至还接了大户人家的针线浆洗,有时也纺布刺绣,尽心尽力地供养丈夫。

她对读书人有天生的好感与崇敬,也打心眼里爱着自己的丈夫,愿倾尽所有推他上青云路。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

婆婆走了,孩子也陆续落地,娘子的手粗了脸糙了,彻底沦为黄脸婆。

而书生只得了秀才的功名,依然在科举路上苦苦跋涉。


4

书生在40岁时做了私塾先生。

他已经当了三年鳏夫,妻子积劳成疾郁郁而终,至死都没过上想象中的好日子。

做丈夫的大哭一场,好几个月都寝食难安,憔悴得不成人形。

这种伤心和前两次都不同,它排山倒海而来,差不多把书生的身心都抽空,让他沦为一具行尸走肉。毕竟悲痛还叠加着愧疚,折磨和痛苦都是双倍的。

说到底,她终究是他结发的妻。

娘子走了,生活压力全部落在了书生瘦削的肩膀上。可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好求爹爹告奶奶地找了个教书的差事,兼职写信看账,慢慢变得世俗而市侩。

原本也想再娶一个。

可媒婆介绍来的,不是寡妇就是残疾,再不就是言语粗俗身体壮硕,还没过门便认真计较着每一笔鸡毛蒜皮。

久而久之,书生也灰了心,干脆绝了念想,只专心抚养妻子留下的一儿一女,仿佛要与万丈红尘划清界线。

往后余生,便都只靠回忆活着了。

他常常想起那一年的元宵灯会,忆起风月场上的眼波旖旎,以及妻子灯下缝衣灶前烧火的情形。

三个女人的影子在他眼前晃动,偶尔也缠作一团,让他恍恍惚惚地分不清谁是谁。


5

说来也真没意思。

世间的女人千千万,可高贵的够不着、妩媚的地位低、贤惠的又不好看。

挑来选去,终究还是意难平。

这么一想,似乎就把男女之情看透了,已经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讲解一二。

于是,中年书生迷上了说故事。

男主角都是美化了的他自己:一个翩翩少年郎,着一身青衫,满腹经纶却怀才不遇,脸上总隐约带着些湿淋淋的忧郁。

女主角则集美丽、妖媚、贤淑于一体,于千万人中挑中郁郁不得志的俊书生。

然后主动投怀送抱奉上金银,一边悉心打点家务,一边为他的前程匆忙奔走。

她们都爱得热烈而执着,有的是为了报前世救命之恩、有的是爱慕君子才华、有的干脆不明不白便“自荐枕席”,春宵一度芳心暗许,根本就没有因由可讲。

写这些故事时,书生面前总是来来回回地闪过那三个女人。

他蘸上浓墨,将她们融为一体娓娓道来,是用笔墨来回忆旧时光,也是把遗憾缝缝补补,在虚拟的情节中求一个圆满。

只可惜,那些完美的女子都不是人。

她们大多夜半来天明去,只小心翼翼地偷欢一场。即使入了红尘做了夫妻,头上也时刻悬着一把刀,少有长相厮守的可能。

所以,这些爱情总带着凄凉的宿命感,叫人一看就落下泪来。

书生边写边摇头,这才不是平凡人间的真实故事呢。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美得惊天动地不讲常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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