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晴空惊雷起
七月底的太阳狠狠的晒在这片干涸的河滩上,热浪蒸腾下那纵横交错的裂缝,像一张张冲天而起的大口,饱含着扭曲的饥渴,仿佛要吞噬一切。
夏家庄也在这热浪的笼罩下显得有些虚幻,像极了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村子里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就连平日喜欢躺在路中间挡道的大黄狗,此刻也躲在树根下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知了一声一声不知疲倦的呱噪着,偶尔传出几声妇人的高声斥骂,“小祖宗...”“你个不怕死的...””...讨债鬼...”,肯定又是谁家不怕热的小子趁着大人午睡的时候偷偷溜下河游泳了。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随着热浪翻滚着涌向村子的各个角落,沉寂的村庄瞬间躁动了起来。
“谁家有喜事啦?”
“也没听说谁家最近有啥喜事呀...”
“八成是哪个钱多烧的慌的买小车了!”
“我咋听声音像是从夏老八家传出来的...”
“咦!不会是夏荷那丫头片子整什么幺蛾子吧!”
“啧啧,那丫头从小就跟人不一样...”
“可不是说啥,女娃家家的非要上啥学,随便混个初中毕业出去打打工挣点钱,回来好好说个婆家,早早嫁人是正事!”
“村里跟她一般大的可不都说了婆家,我看她呀非把自己折腾成老姑娘,到时候看哪家敢要她...”
“就是就是,走走走看看去!”
那一张张原本无精打采的脸上此刻洋溢着一种奇幻的兴奋,像极了吃了酒糟对镜自斗的大公鸡。七嘴八舌的声音汇聚成一张巨大的网,就像河滩胶泥上的龟裂,不断裂开、交织、蔓延,快速的汇聚笼罩到某一个特定的点。
夏家庄是这河滩上唯一的村庄,顾名思义夏家庄的人都姓夏,即使有那么一两个逃难过来的外来户也都因着入赘改了“夏”姓。夏家庄也叫夏家渡,据说夏家的先祖曾经在这个河滩上遇到一位帝王,并撑船将其渡到对岸,帝王为表谢意将此地赐名夏家渡。自此,夏家就祖祖辈辈在此繁衍生息。而夏荷就是这个村子里土生土长的姑娘,也是这个村子里离经叛道的存在。
斜风骤雨摧碧漪
夏荷是妈妈取的名字,据说她本来是要取一个男孩名字的,是妈妈坚持为她取名叫夏荷,那是温和怯懦的夏妈妈第一次在蛮横独裁的丈夫面前倔强的不肯妥协。
夏妈妈结婚前曾在镇上的中学做帮厨,闲下来的时候喜欢站在教室外边的窗户旁听老师讲课,她最喜欢的就是语文课上的古诗讲解,那些难理解的古诗在她听来特别的美好,尤其是那两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她希望女儿可以像夏日的荷花一样明媚、烂漫,就像诗里那样。
夏荷也很喜欢这两句诗,更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是妈妈取的。在夏荷眼里妈妈和村子里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她总是默默的忙着地里的活,忙着家里的活,闲下来最喜欢的就是翻看夏荷的语文书。
她不喜欢跟那些婶婶们聚在一块满脸亢奋的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好多次夏荷都看到正在说话的婶婶飞起来的唾沫落到了旁边正在吃饭的婶婶碗里,而那个婶婶一边扒着饭一边激动的用含混不清的声音附和着,时不时还喷出散射的饭渣子,所以夏荷也不喜欢。
小时候的夏荷活脱脱就是一假小子,个头比村里大多数同龄男孩还要高出一头,往那一站高高瘦瘦像根笔直的竹竿,头发总是剃成利落的板寸,衣服也总是男孩的颜色式样,即使到了夏天也是汗衫短裤,从来没有像村里其他女孩一样穿过裙子。
所以女孩们看见她也都一脸嫌弃,躲得远远的,就好像她有什么可怕的传染病一样,久而久之夏荷也就跟男孩们玩在了一块,也越发的像个男孩。
那时的她时常因为爬树掏鸟窝被老鸟追的躲家里不敢出门,偷摘隔壁院子里的桑葚被拧着耳朵揪回家找大人,上课迟到翻校门被校长逮个正着满操场追着跑,跟村里男孩们一块趴地上玩弹珠滚得满身土,除此之外跟男孩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因为他们总是扣着眼皮喊夏荷假小子,夏老八家的假小子,边喊还边冲她吐舌头,像极了一群哈巴狗。每每这个时候夏荷就抡起自己小小的拳头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毫不犹豫的对着他们脸上呼上去,虽然每次都会被还击的鼻青脸肿,但他们也一定会比自己伤的更多一分。
而每次打完架那些婶婶们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像在围观什么稀罕的怪物一样,长大后的夏荷才明白那是一种带着同情、怜悯和鄙夷的目光。
“一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拿自己当男娃啦!”
“跟她那闷驴妈一样,憋着狠劲嘞...”
“要不是她那妈生不出来个带把的,那夏老八也不至于把她当成个带把的养!”
“你们是不知道,她妈怀她的时候看那肚子谁都以为是个带把的,这八家阿婆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宝贝的跟个啥似的,谁承想生了个丫头片子还伤了身体不能生了,气的老太太当时就拎着东西去闺女家带外孙了,月子都没给伺候。“
“啧啧...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啥,还不是她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了个赔钱货呀!”
“哎呦,那这生不了儿子,夏老八岂不是绝后了!”
每每听到这些话夏荷就会弓起满身是伤的小身子像个疯狂的陀螺一样冲过去趁她们不备撞得她们东倒西歪,紧紧的攥着小拳头瞪着那双澄澈而倔强的眼睛吼道,”不许说我妈妈,你们才是丫头片子!你们都是丫头片子!”
“哎呦!你个挨打的胚子!”
“还真是什么人就生什么货色!”
“自个肚子生不出来还不让人说了,有本事生一个呀!”
小小的人扑上去一口咬住隔壁婶婶的胳膊,”哎呦喂!你个挨打的狼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一边疼的“哎呦哎呦”乱叫一边骂骂咧咧的往外抽着胳膊,夏荷死死的咬着就是不肯松口。
直到闻声赶来的妈妈把夏荷拽了下来,此时隔壁婶婶的胳膊上已经渗出了一圈血珠子,再晚来一会夏荷非给她撕下来一块肉不可。妈妈一边帮她擦着胳膊,一边道歉,“真是对不起呀她婶子,你看小孩子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拿药给你擦擦。”
“擦什么擦,真是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夏荷妈妈被一把推开。
“老八家的,养个狼崽子也没这么狠吧,你看这把她婶子咬的,就差撕下块肉来了,这不好好管管,以后指不定惹出啥大事呢!”
“是是是她婶儿,这娃平时被我惯坏了,回家一定好好收拾收拾。”夏荷妈妈一脸歉意的答应着。
回到家,夏妈妈默默的流着眼泪,边叹气边给夏荷清洗身上的伤口,夏荷红着眼睛看着妈妈,“妈妈,我不是故意打架,也不是故意咬隔壁婶婶的,她们是坏人,他们说我是假小子,还说您生不出男娃。”说着在衣服上蹭了蹭脏脏的小手,然后抬手帮妈妈抹着眼泪,“妈妈,我不比他们差,我就是男娃!”
彼时小小的夏荷还不明白男孩和女孩到底有什么不同,更不懂婶婶们眼中的男孩和女孩有着怎样的天差地别,她只知道自己留着跟他们一样的头发,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服,玩着同样的游戏,打架时更是不会输给他们,所以她就是男孩子,而且是不比他们差的男孩子。
就这样,在这一波一波愈发难听的闲言碎语中,夏荷慢慢的长大了。
初中二年级的某天,一大早起床的夏荷看着床单被罩还有内裤上斑斑点点的红色血迹,惊恐的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后来还是进屋喊她起床的妈妈,嗫嚅着告诉她这是月经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低声抽泣着教给她怎么处理。
平静下来的夏荷,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果真是个女孩子,是他们口中的丫头片子,假小子,想到这些她突然有些崩溃,有些无所适从,原来她真的是那些婶婶门口中的赔钱货。
夏荷看着教室里那些留着柔顺长发,穿着漂亮裙子,说起话来娇滴滴的,动不动就爱哭鼻子的女孩们,脸上满满的迷茫无措,原来她跟她们是一样的,原来她也应该是这个样子,原来她也可以...
就这么恍恍惚惚的熬到放学。
“妈,你们不是一直说我是咱家的男娃吗!”
正在做饭的夏妈妈手下一顿,后背跟着抖了抖,终究没有吱声。
蹲在门口抽烟的夏老八,闷着声说到“这学期上完,就别去学校了,跟着夏红、夏苗她们出去打工吧。”
“我不去!我要去上学,我要上高中,还要上大学!”夏荷疾声说道,语气坚定。
“上什么上,还上大学,早早给我出去打工去!”夏老八把烟头在地上捻了捻起身往外走去。
“我不!您不是说我是咱家的男娃吗,那我为什么不能上大学!我就要去!”夏荷憋红着脸喊道。
夏老八脚下一顿,背影晃了晃,停顿了那么几秒继续往外走去。
“妈,我要上学,为什么我就不能上大学,明年就要中考了,我一定能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我还要上大学,学中文,读更多比‘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更美的诗!”夏荷红着眼睛,压抑的哭腔让她说话的声音也走了声调。
夏妈妈紧紧地抱住自己心爱的女儿,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她解释,她只能紧紧的抱着她看着丈夫离去的方向,眼泪无声的滑落,而她那双泪眼又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仿佛有什么在悄悄的滋生酝酿。
第二天一早夏荷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准备去学校,夏妈妈红肿着眼睛塞给她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叮嘱她上学路上吃,夏荷看着妈妈原本又大有漂亮的眼睛肿到几乎看不到了双眼皮,踮起脚尖抬手覆上妈妈的眼睛,轻轻的抚摸着“妈,很难受吧,鸡蛋我不吃了您用它敷敷眼睛吧!”说着把鸡蛋塞到妈妈手里转身往外走去。夏妈妈张了张嘴,攥紧了手里的鸡蛋。
夏老八依旧蹲在门口抽烟,原本就黑的脸阴沉的就像天边那朵快要下雨的乌云一样,尤其是看到背着书包出门的夏荷时,黑黑的脸又沉了几分。
从那天开始,夏老八的脸就一直那么阴沉着,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对夏荷笑过,不过也再没有提过辍学打工的事,而夏荷也更加拼命的学习。
很多年以后夏荷才知道那晚是夏妈妈以死相逼,才逼的夏爸爸勉强同意不再提辍学打工的事,但也表明不再提不代表就是支持夏荷上大学了。那是继夏荷的名字之后夏妈妈第二次在蛮横独裁的爸爸面前表现得如此强硬,如此坚定,坚定到不惜以命相搏。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日子在夏荷的坚持和忐忑不安中慢慢的划过,而她也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县里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而且是县里唯一一所具有一百年历史的省级重点高中。夏荷把通知书递到妈妈手里,夏妈妈把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接过通知书看了又看,眉梢唇角的笑意越咧越大,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小荷,我们上街,妈给你买几件新衣服!”夏妈妈抹了抹眼角的泪。
“妈,我想穿着女孩的衣服去新学校报到。”夏荷认真的看着妈妈,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就在心里默默的做了一个决定,她要以一个女孩的形象,以真正的夏荷的身份来迎接她的新生活,就像妈妈起名时所希冀的那样,做一个像夏日荷花一样明媚、灿烂的女孩。
“好...好,好!”夏妈妈犹疑片刻,紧紧拉住夏荷的手不住点头称好。
夏老八看到通知书,蹲在门口抽了半宿的烟,对着夏荷的时候脸除了黑之外似乎拉的更长了一些,直到报道的前一天,才叫住夏荷“女娃家,念那么多书有啥用,不顶吃不顶喝的。”
“爸,为啥女孩就不能读书,一出生您就拿我当男孩养,疼我亲我,总是把我背在您背上,别人家小孩有的您都会买给我,别人家小孩没有的你也会变着法子带给我,可是突然有一天您变了,您再也不会对着我笑,再也没有心疼过我。
“难道就因为我不是您想要的男孩吗,就因为别人一声声的‘假小子’让您不舒服了吗,还是因为您再也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自欺欺人了吗,还是您发现再怎么把我扮成男孩我也终归变不成他们口中的带把的了吗,因为我满足不了您心中传宗接代的想法,所以我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趴在您背上撒娇的您的孩子了吗!”
夏荷的心一阵一阵的揪着,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疼爱自己的爸爸,声嘶力竭的的质问着。
“啪!”的一声,夏荷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滚了下来。
夏老八憋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扭曲的压抑,那只甩下又扬起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他看着眼前这张倔强仰起的小脸,这张挂着泪水和红红巴掌印的小脸,终究是没有忍心再抽下去。他重重的放下颤抖的手,摸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转身往外走去。夏荷透过泪水似乎看见那个背影晃了晃。
看着信封上“某某银行”几个字,夏荷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哎!你们听说没,夏荷那丫头片子要去县里念高中了!”
“咦!看把她能的,一个丫头片子还以为自己能翻天!”
“就说啥呢,女娃家早早找个婆家嫁了算了。”
“可不是,趁着年龄小呀,还能多要点彩礼。”
“还是你家那个有福气呀,早早把婚定了,听说光彩礼就给你拿了十万呢吧!这下呀你可是把给儿子娶媳妇的钱赚回来了!”
“哎呀呀看你说的,她婶子咱家这女子可是好姑娘听话着呢,哪像隔壁那爱成精的假小子!等你家那个不上学了了我也给瞅个好婆家,彩礼呀肯定也少不了!”
上了高中的夏荷因为离家比较远开始住校,平时也只有周末放假才回家,远离了那片愚昧的压抑的土地,她感觉自己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博学的老师,友好的同学,没有人再叫她假小子,也没有人因为她是女孩而看轻她,她就是夏荷,渴望成长的夏荷,她遇到了自己的荷塘,每天徜徉其中,不断汲取,不断茁壮。
她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每天认真听讲,细心做好每一个科目的笔记,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重要讲义,尤其是在语文方面,夏荷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那些在别的同学看来拗口且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她看一遍就可以翻译出来,那些让别人头疼的古诗背诵,她轻轻松松就能非常流利的默写出来,对于新课文的即兴理解发挥也常常令老师惊叹不已。
而且她写作文的视角和文笔也经常得到老师的赞赏,几乎每次都会被当作范文来分享给班里的同学,而同学们每次也都会给予她最真诚的赞美和鼓励。
“哎呀夏荷,别做题了,你这学习都快学的魔怔了,这都下课了,休息会呗。”
“就是,我的学霸!你再这么学下去都要学傻啦!”
“对了夏荷,你有没有想过要考哪所大学?”
“你语文学的那么好,其他学科也不差,考师范大学肯定没问题,而且毕业以后还好找工作。”
“考政法类大学也挺好呀,夏荷逻辑思维能力那么好,毕业当个律师也挺好的。”
“夏荷,你想好了没,到底想考那个学校呀?”
“我想考北京大学,听说北京大学的文学系特别厉害,我想考北京大学文学系。”夏荷脸上满满的向往和期待。
“可是,北京大学太难考了,你知道我们县里多少年都没出过考上北大的吗?”
“虽然我们是省重点,可是夏荷,这几率还是太小了!”
“嗯,我知道,可是总得试试才能知道吧!“夏荷捏紧了手中的笔,目光坚定。
高三的时光繁忙又紧张,即将到来的高考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不论老师还是学生每天都恨不得拿24小时当成48小时来用,而夏荷更是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掰碎了揉烂了,别人课间休息她埋头在习题里,别人去吃饭她就着馒头剩菜继续埋头在习题里,晚上宿舍熄灯后她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继续看书做习题,就连走路上厕所也不忘背英语单词。
高度紧张、过度劳累、营养不良再加上晚上也睡不好,导致她整张嘴里全是火泡,牙龈也肿到什么东西也咬不了,喝口水都疼的直吸气,一张脸肿的跟个大包子似的,甚至有一次恍惚间直接从宿舍二楼楼梯滚了下去,还好老师和同学及时赶到送她去了医院,在老师和医生的强制下她终于是好好休息了一天,那一天也是她整个高三备考阶段睡得最好最踏实的一次。
“夏荷,你怎么才休息一天就来学校了!”
“就是,你看你都憔悴成啥了,也不多休息几天!”
“你是不知道,你那天可吓死我们啦!”
“就是就是,多亏蒋老师及时赶来把你送到医院。”
“夏荷,你也不要这么拼,咱该吃饭吃饭,该休息就得休息,到时候呀,大学录取通知书是来了,可是你也病倒了,那怎么行呢!”
“就是,我们以后吃饭都拉着你,看你还敢不去!”
“我呀就监督你睡觉,你晚上要是再不好好睡觉,我就...”
“我们就一块收拾你!”
“谢谢大家了,让大家跟着担心了,我就是没睡好,这不美美的睡了一天,现在已经没事了。”夏荷听着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心里暖暖的眼眶热热的有些发胀。这些是曾经的夏荷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一种感觉,柔软的,温暖的,带着阳光的味道,一下一下搔动着她孤寂的内心。
高三的生活依旧紧张而枯燥,而夏荷却觉得时光静好。
您家有女初长成
高考结束后夏荷回到了这个生养了她的村子,依旧是那么的聒噪压抑,特别是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更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其间除了夏妈妈问过几次高考的事情外,再没有人关心她学的怎么样考的怎么样,夏爸爸依旧是沉着那张脸整日的沉默。
“呦,这有文化的人回来了!”
“夏荷,还在念书呀!你这现在念的是高中还是大学呀!”
“这大学考上了吧,你今年也有28岁了吧!”
听着这些冷嘲热讽,虽然心里很难受,但夏荷依旧笑着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因为她再也不是年少时那个易怒的假小子了。此刻看着那一张张唾沫横飞的面孔,竟觉得她们异常的可悲,她们也不过是这传宗接代的愚昧思想的受害者罢了。
“请问这是夏荷家吗?”
“我是邮政的,来给你送通知书,小姑娘考的可真好呀,北京大学!咱们县里可多少年没出过了!”
夏荷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墨绿色制服手捧鲜花的男人,脑袋猛然嗡的一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她感觉自己好像被隔绝在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罩内,看着外界的一切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看到这个男人的嘴一直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她看到站在门边的妈妈突然浑身颤抖的靠着门哭了起来,她看到爸爸黑黑的脸上一脸的的不敢置信,看到他对着这个男人点了点头嘴里激动的说着什么,眼眶似乎也有一些湿润,垂在身侧的双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可最终也只是在空气中胡乱的抓握着。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夏荷从无声的世界拉了回来。而这高亢的鞭炮声在这闷热安静的中午显得格外的响亮,很快村子里便躁动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而来。
“夏荷同学,恭喜你被北京大学录取了,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早在几周前夏荷就接到了北京大学的电话,可是当她看到邮局的工作人员,看到信封上“北京大学”几个字的时候,还是觉得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不知所措。
“快接着呀!噢,还有这束花也是送给你的,再次祝贺你!”
直到邮递员把通知书和花都塞到了自己怀里,夏荷依旧感觉懵懵的。
“哎哎哎,听到没,说是夏荷那丫头考上北京大学了?”
“考上北京大学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个丫头片子,以为自己去北京上个学就成北京人了!”
“欸,我可听我那在县里上班的小叔子说,这要是考上北京大学还有那个清华大学什么的县里还给管学费呢,好像学完回来还给分配工作呢。”
“真的假的呀?那这夏老八可是捡着宝了!生个儿子也未必这么有出息!”
“再怎么有出息也是个女娃家,还不是得嫁人,养也白养!”
“你这呀,就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吧,那女娃出息了还能不管她爸妈呀!”
“嘁,这鸡窝里还真飞出个金凤凰。”
“轰隆”“轰隆隆”一阵突如其来的雷声响了起来。
“哎呀,这鬼天气大晴天的打雷,怕是要下大白雨了。”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急促的轰炸着,紧跟着黄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哎呀,赶紧收衣服,院子里还晾着衣服呢!”
瞬间大雨倾盆,人们四散逃去。
夏荷站在屋檐下,看着瓢泼而下的大雨默默的出神,良久,她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雨后的夏荷一定会更加美丽,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