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影子
平安夜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情侣们或是拥抱，或是牵手，空气中凝聚着甜蜜的味道。五彩的街灯让这个世界显得愈发的诱人。为了迎接圣诞的到来，各家店铺早早的都布置好了，有圣诞树，有彩灯，有圣诞老人……这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久夕此时站在一家咖啡馆的玻璃墙外，认真的看玻璃里自己的影子，红色的围巾和圣诞帽。黑色的羽绒服、裤子和雪地靴。厚厚的手套上织着圣诞老人的头像。这是圣诞节的装扮。可是久夕的脸上却看不到快乐的影子。她棱角分明的嘴角努力的克制住抽泣，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弯弯的柳叶眉此刻显得如此的无助。脸颊苍白。直挺的鼻子在夜风的作用下，显示出一种通透的红。
这家咖啡馆里人不多，也许圣诞夜更多的情侣是去看歌剧或是电影了吧。仅有的几对情侣也是相互对视着窃窃私语。没有人关注到此刻站在玻璃墙外的久夕。但是在咖啡馆兼职的宇清注意到了窗外的这个女孩。他一边收拾着盘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个在窗外站了很久的女孩。
这时的玻璃，对久夕来说就像是一面镜子，镜子里只有自己，她无暇顾及透过玻璃能看到的咖啡馆内景。而对宇清来说，此时的玻璃就是一面透明的墙，他能看见墙外的女孩，而墙又阻隔着他和她。
店里的顾客逐渐增多，宇清愈发的忙碌了。在有一次看往玻璃窗外的时候，已经不见女孩的影子。只剩下窗外的霓虹，和玻璃墙上贴的雪花……
久夕一个人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下午刚下过雪，淡淡的几片雪花落在地上很快的融化。于是晚上时分，留下湿漉漉的街道。偶尔有风吹过，一阵清凉的味道，久夕并不觉得冷。心想，如果能再飘几片雪就好了。
平安夜里，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行走。偶尔听到不知哪传来的：“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久夕的眼泪就会忍不住的往下流。左手下意识的往外伸，就像是等着某个人来牵一样。
抬头看眼前一栋栋的高楼，把深蓝的天空切割成各种几何形状。玻璃幕墙上有各种色彩的灯光。硕大的电子屏幕里播放着与圣诞相关的一切画面。有甜美的女生配音，可是久夕自觉忽略了所有的声音，只有色彩在眼前绽放。因为眼里噙着泪水，看到的灯光是各种迷离的线条。弯曲、缠绵、纠结、膨胀。各种色彩的线条相互碰撞，集结成了夜空的色彩，就像是梵高夜空里的漩涡，把久夕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只有自己和眼前的色彩。安静而祥和。久夕就这样久久的抬头仰望。夜空里的某颗星辰似乎闪动了一下，那是奶奶，久夕心想。奶奶说过，最亲近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会在另一个世界以星星出现，而你只要找到那颗对你闪烁的星星，就找到了那个跟你最亲密的人。
雪花，一片又一片稀稀落落的飘落下来，下雪了。几朵雪花轻轻的飘落在久夕的脸上，慢慢的消融，直至留下清澈的水痕，就像是落在脸颊的泪滴。
那种沁人心扉的凉意，使久夕感到久违了的亲切。来吧，雪花，久夕闭着眼睛享受着雪花轻轻的抚摸。这种抚摸，让久夕想起了内心深处的某种感觉，可是，却只是一种模糊的记忆片段而已。
夜更深了，但行人并未减少。因为下雪的缘故，街道上，广场上的情侣反而越来越多。恋爱中的姑娘们，甜蜜的追随着雪花飞舞，时不时的从各个角落传来幸福的笑声。那种只属于少女的清脆爽朗的笑声。
久夕站累了，走到广场的长椅边坐了下来。看着广场上那个硕大的朝着自己微笑的圣诞老人，她也给圣诞老人一个微笑。久夕欢快的觉得有好多雪花追随着自己也来到了广场。谢谢雪花，谢谢圣诞老人，谢谢……
此时，手机响起。
“久夕，在哪里？早点回家吧。”
“嗯，我知道。”
久夕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留给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
宇清继续在店里忙碌着，可是他懊恼当时自己为什么不能走出店门，跟那个女孩子打个招呼。即使女孩不愿意理他，打个招呼也好，也就不会有现在对自己的懊恼了。
店里的情侣各自拥有着自己的幸福。谁也不会注意到宇清此刻略显严肃与失落的脸，即使这是一张英俊的面孔。一字浓眉下是一双深邃而有神的眼睛，直挺的鼻梁似乎在告知世人拥有它的主人是一个正直而略执拗的人。嘴角略往上扬，透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
店里昏黄的灯光，透出来不经意的暧昧。圣诞树上的彩灯安静的闪烁。红黄蓝绿青橙紫……各种色彩交相出现。店里的音乐都是宇清选出来的。他偏爱班得瑞。那些音乐就像是静谧中的一处乐园。
宇清想快点下班，他想在附近走走，希望自己能好运的碰到那个女孩。可是，现实是他今晚也许会熬一个通宵。这个夜晚，情侣们各种活动，少不了来咖啡馆坐坐。想到这些，宇清失落的垂下了眼脸。
久夕准备回家了，长时间在室外呆着，整个身子都已经冻透。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伸出的左手仍旧没有人来牵。
久夕找到手机通讯录里司机的电话，让司机过来接她。
坐到车上的时候，久夕轻轻的对司机说：“圣诞快乐。”
“谢谢，圣诞快乐。”司机回复。
久夕再未说话，靠在玻璃窗上，看窗外一闪而过的各种灯光。那些色彩就像呼啸着的有色的风一样，让久西感觉头痛。可是，她又是如此迷恋这些飘忽不定的色彩。感觉记忆中的某根神经就纠结着这样一种呼啸而过的粗线条般的色彩。
窗外的雪花偶尔打在玻璃上，然后凝结成水珠，轻轻的滑落，在玻璃上留下一条清晰的痕迹。痕迹慢慢增多，而新的痕迹又把旧的痕迹覆盖，就这样反反复复。久夕，看着这些变幻着的痕迹，却感知不到任何滴落的声响。脸靠在冰凉的玻璃上，泪水就像那些玻璃上的痕迹一样，在脸上安静的流。
车在别墅区里穿行，快到家了。别墅区里都是独门独院的双层楼房，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有些家庭在开圣诞PARTY。久夕的家在别墅区的东区52号。门前有一棵大树。此刻被蓝色的灯光装饰着。就像是海洋的颜色。可又似乎与圣诞节的热烈气氛有些不相融洽。过于冷淡的颜色，在冬季出现，似乎带来一阵寒冷。久夕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开门的是家里的保姆，五十岁上下，微胖的身材，有慈祥的容颜，疼爱的看着久夕，轻声说着：“外边冷吧，快进屋。”久夕听话的点头。走进屋里。女主人此刻也出来迎接她们，久夕的母亲，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从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都体现出一种迷人的气质。乌黑的头发精神的盘在脑后。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处。就是她把自己美丽的面容遗传给了久夕。她轻轻的挽过久夕的手，顺势摸了摸，心疼的说：“宝贝，手都冰凉了，一会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久夕轻轻的“嗯”了一声。
在浴室里，久夕任温热的水顺着自己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慢慢流下。闭着眼睛感受那种温热湿润的抚摸，打湿每一寸肌肤。手轻轻的顺着流水抚摸自己的身体。偶尔睁开眼睛，会看到被水蒸气氤氲的浴室，就像是迷雾森林。而自己，就似行走在飘忽不定的仙境里。梦的开端，梦的结尾总是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走不出去，也不奢求能走出去。这种与水相互交融的过程，就是一种享受，洗去所有的肮脏。
站在浴室的大镜子前，久夕任由长长的头发滴着水，打开裹在身上的浴袍。看着玻璃镜子里的自己。这是一个干净纯粹的自己。没有任何外物的围裹。镜子上还残余着一层淡淡的水蒸气，久夕在镜子上画一个又一个圈圈。再然后，刷的一下用手掌拂去所有的圈圈，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久西就这样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面孔，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那般。
躺在床上。九夕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此时，保姆敲门进来。“久夕，该吃药了。”
“嗯。”
保姆待久夕吃完药，轻声的说：“好好睡一觉吧。”临出门时关掉了卧室的灯。
久夕看着天花板上透过玻璃窗进来的大树的影子。是一些干枯的枝丫，偶尔起风，便在天花板上摇曳起舞。久夕盯着这些树影，直到看到五彩的氲光。似乎是点缀在那些个枝丫上的色彩，充满了生命力。
久夕看累了墙上的图案，便透过玻璃窗户往外看，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一朵接一朵的落下来。雪下大了，久夕喃喃自语。
耳边很安静。安静的似乎能感觉雪花飘落的声音。久西在心里为雪花飘落配乐。是有多久没有音乐了，就连久夕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久夕就这样一直清醒着，看窗外、看天花板、看卧室里各种家具黑黑的影子……直到天空露出了鱼肚白。久西长叹一口气。天亮了。
咖啡店里生意愈加红火，情侣们络绎不绝的来到这家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咖啡店。有些买完咖啡和甜点就手牵手走了，有些会在咖啡馆坐上一会，还有些会跟宇清打个招呼，圣诞快乐。
室外气温越来越低了，这可以从咖啡店的玻璃墙上看出端倪。玻璃墙上附着的水蒸气在渐渐增多。宇清偶尔往外看时，就像蒙着一层薄雾一般。外面的灯光透过玻璃进来，时隐时现。
早上七点，沈逸终于过来换班了。
“哥们，辛苦了啊。”
“没事。”
“昨晚大学同学聚餐，都成双成对了，只剩我单着了。”
“这可急不得，兄弟。”
“也对，你不也是单着的吗。”
“就是，单身无罪。”
宇清交接完工作，如释重负，走出了咖啡店，一打开门，一股清新湿润的冷空气迎面吹来。街灯也都暗下去了。宇清抬头看看了灰白的天空，疾步往家赶。
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已经逐渐增多，大家都疾步前行。相互之间只是擦肩而过。这样的场景，路边办公楼的玻璃幕墙都映射得一清二楚。一个一个人走过，却无人流连。都是上班族吧。在这个清晨，开始了一天的奔波，为了生计。又有谁会在意玻璃幕墙中自己的影子呢。
宇清走到玻璃幕墙时，放慢了脚步，看着自己在玻璃中的影子，疲惫，却是积极向上的。他对自己微笑。早安，宇清，早安，北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