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

                   

                                    空    巢

                                  马  润  涛

      农历十月一日上午，搭连襟的车回老家上坟，一路上看到公路两旁的杨树上筑了很多鸟巢。此时杨树叶已经落光，一个个鸟巢显得既醒目又突兀。不过让我惊㤉的是，有一座支撑高压线的钢塔上竟然也筑了一个大鸟巢，我想这筑巢的鸟也真够大胆的，竟然把巢搭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然一路上我见到的鸟巢虽多，可见到的鸟儿却很少，鸟巢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巢。

        我家的林地在我们村南的马山坡上，这里早年还是一块块粮田，前几年由于水果值钱了，人们就在山坡的田地里全栽上了桃树。我家的林地就在桃园中间，到林地里去必须穿过一片桃林。眼下的桃树长得都比较矮，树枝压得很低，要从树下走，有时得用手托起树枝才能够通过。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手托树枝时，竟无意触碰到了一个鸟巢。凑近看也就一只很平常的鸟巢，只不过小了一点，巢中有一撮干草和几根羽毛。我想这里的鸟儿胆更大，竟把巢搭在这样低的树枝上，但转念一想，鸟儿把巢筑在这里自然有鸟的道理。想想也是，一年里有很长时间桃树叶都浓密着，要不是种挑人摘桃子就很难发现这些鸟巢，然那时的鸟儿多半已经飞走了，鸟儿们藏身于此并没有什么危险。不过这种情况以前是非常罕见的，那时的鸟巢多筑在高高的杨树上，或者一些比较高大的槐树和榆树上。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不难理解，就是早年村里的小孩子多，他们常常乘上山割草之机，寻找有鸟巢的树，爬上去掏鸟蛋烧着吃，或者到上面捉幼鸟玩。更有一些调皮的孩子，他们有时掏了鸟蛋或幼鸟后，还把鸟窝也一块给端了。

      不过现在好了，村里的多数孩子已被到城市打工或者做水果生意的父母带到城里上学了，即使有的父母没外出打工，他们为了使自己的孩子将来有出息，也都把孩子送到镇上或区里的学校上学。再说孩子们在父母的监督下，在家里被作业压着也没那工夫去爬树掏鸟蛋了。当然，现在树上的鸟巢多，与人们普遍增强了护鸟爱鸟意识也不无关系。

      其实我这才解答了为什么现在鸟巢越来越多的问题，可大家一定还会问为什么鸟巢眼下多空着？首先说明这可不是为了“腾笼换鸟”，更不是“筑巢引凤”。那么鸟儿都到哪里去了呢？其实不说有人已经明白，就是除了当地生存的鸟儿，如喜鹊、老鸹、斑鸠、麻雀等鸟儿外，其他候鸟都飞到南方越冬去了。它们虽然飞走了，“但候鸟的心里还惦着北方，期待着转暖。终于有一天，从北方传来消息，河水化了，草青了，树上长出了绿叶。它们匆匆忙忙地飞走，这个所谓的家也就彻底放弃了。明年再回来，找个好地方，重新搭窝。重新搭窝比找旧的容易得多。它们轻灵，飘逸，不被一个旧鸟窝牵绊。”

      就在我和妻子来到坟前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我遂向四处扫了一眼，原来我家林地上方的杨树林里，正有两只花喜鹊撅着长尾巴向我们张望呢。怎么只有两只喜鹊呢？我继续用目光搜寻，发现有一个鸟巢搭建在杨树枝杈上。这片杨树林不大，但每棵杨树都长得挺抜。杨树叶已经飘落，在中午阳光的照射下，杨树皮上面像镀了一层银。就在我向树上张望时，喜鹊又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叫声。两只喜鹊立在同一个树上，它们像一对情侣，一面像说着情话，一面又像给我们打召呼。此时我想，我长眠地下的亲人，有它们在旁边相伴，也一定不会寂寥了。

      说到空巢，还让我想到自己的故乡。改革开放之后，村里越来越多的人扑向了江南大地，有的去了南通，有的去了  苏、锡、常。村子霎时变得空荡起来，村里的空房也越来越多。有一个事实我们不能不承认，在某种意义上眼下的村庄已成了老人的村庄。当有一天他们再回看那些老屋时，人们会发现这些老屋也像冬天的鸟巢一样，在岁月的风雨中坍塌。

      其实，在我的故乡，人走家搬空下来的还不止住房，而且还有空下来的鸡圈、羊圈和猪圈。早年的乡村，人们为了积造粪肥肥田，差不多的农户都会养几只鸡、几只羊或者一头猪。以养羊为例，前两年有段时间偷羊贼曾经横行乡里，甚至大白天骑着摩托车、开着三轮车到村里偷羊抢羊，但这并未能阻止大家养羊的热情，大不了白天把羊关在圈里养，夜晚把羊牵进屋同主人同住。然当村里一家又一家搬到城里经商做生意后就不一样了。他们发了财，积累了财富，都在城市买房安了家。于是，村里便出现了前面所说的人畜空屋空圈的空巢现象。

        当我面对树上的空巢时，此时还让我很快就联想到当下城市人常说的空巢老人。何谓空巢呢？我刚开始接触到这个词时，让我首想到的就是鸟儿飞去后留下的空窝。那么，人们何时把这个词引伸到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了呢？但仔细想一想，这一比喻并非没有道理。

        我家不也这样吗？自从两个女儿出嫁后，本来就有点大的房子突然变得空旷起来。特别是当我置身于两姐妹住过的房间时，心也突然变得空落落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空巢的意味。为了填补我心灵和精神上的空寂，我和妻子一商量，便把女儿住过的房间改作了书房。我们重新装修和拾掇了房子，并把原来小书房的书橱搬了过来，因为还有空地方，索性叫妻子到家具店又买来一个书橱并列排在一起。为了把书橱装满，已多年不买书的我，又重新走进书店，今年还破天荒的走进了书展。同时，为了购买自己喜欢的书，我还让女儿给我从网上购书，觉得这样既便捷，又能买到自己中意的书。除了买书橱和书之外，我家又添置了一个大书桌，把原来的小书桌改作了它用。现在我除了阅读和写作，每天还上上网，和朋友们在网上聊聊天，并相互转发一些养生保健等知识。当然，发现好的文学作品我们也会互相分享。现在不仅我的书房充实了，同样生活也更充实了，心里自然也不感到空落了。

        我还要说空巢。两年前我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在我住的小区花园里的树上也筑了很多鸟巢，只是这些鸟儿都长得不大，属于蓬间雀，所以鸟巢也都筑得很小。特别在夏天，由于树叶的遮挡，你很难发现那些鸟巢。不过在秋天就不同了，树叶一落，一个个鸟巢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可让人遗憾的是，这时的鸟巢也都成了空巢。

      我楼前的一棵樱桃树上就有一个鸟巢，发现它时是那年初冬，因为此时的樱桃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杈上立着的鸟巢分外醒目。我们小区里的鸟儿，除了麻雀、喜鹊和不时飞来飞去的斑鸠之外，也多是一些候鸟，它们春天来，秋天没过完就飞走了，一年中在小区待的时间很短。有一种鸟，不知道它的名字，因它头上长着一撮白色羽毛，我便叫它白头翁。这鸟比麻雀大不了多少，但它的叫声却清脆婉转，非常悦耳。白头翁每年春天都来得特别早，并且每天早上它叫得也最早，且比打鸣的鸡还准时。在早春的清晨，它的鸣叫不仅没把我叫醒，有时反而成了我的催眠曲，弄得我早上常常起不来床。

      在白头翁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我甚至感到有点不适应，总觉着生活里像少了点什么。于是，每天早晨起床后，我都会先到阳台上站一会儿，一边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一面观赏着花园里的风景。而在这时，常常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那个空空的鸟巢，心也随之一颤，在那一刹那，让我又想到了那些空巢老人。心想，嫁出去的女儿自然是回不来了，即使她们星期天回娘家吃饭，但那巳经是另一码事了。可我在这儿想说的是，那些已成家分开单过，或者离家到外地工作不在父母身边的儿女们，鸟巢空着鸟儿还有飞回来的时候，可那些空巢老人呢，他们的儿女还能回来吗？是呀，家对于鸟的意义，已不单是窝了，而是一种绵绵亲情。而人呢？人常说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在这里家已不仅是房子，还是父母期待儿女回家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