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尚远,你繁华依旧

  黎明尚早,即使是在夏天;因为撞见了我最叛逆的年纪。

  那天一如往日一样平淡,甚至连脑海里的记忆也不愿意给它留一席之地,只记得是在夏天。

  凌晨四点,暮雨镇还在熟睡,借着星空暗白的光,依稀可见街道房屋的轮廓;映在以星辰为背景的天际,一派安详宁静。

  除了与世界作对的我。

  那是暮雨一中背后的小卖部,平日里与周围的商铺别无他异,只可径直走过玄关,无视身边的廉价零食和躺在摇椅里闭目安详的阿婆,走到尽头;右侧是一间依赖着墙顶三个小通风口通风的小房间,窗木框上的插销因为常年未动已经锈化得不成样,从门口开始,沿着墙壁顺序摆放着十台电脑,每每放学,十台电脑前总会坐着诸如我此类的人,身后还经常会站着人死盯着电脑屏,并不是看你如何在网游里游刃有余,只是期盼你早点下来,换他。

  我在网游里奋战了六小时,却也丝毫不觉疲倦,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小年纪男生也已趴在了留有的空位上,从十点我来开始,他就一直和我谈论着游戏的事,时不时赞赏我的一些操作,想想他的目的,无非希望我早点下来好接着我包夜的时间,捡个便宜,这到底是悲剧还是喜剧?

  想着他也挺不容易,(请原谅我这样想时差点笑出了声)也就四点一刻,我碰了碰趴在桌子上半睡着的他。

  “你上吗?我得先走了。”

  他顿时来了精神,兴冲冲的一步跨到我的位置上,戴着耳机,品尝着努力六小时的结果。

  出了门,阵阵寒风袭来,单薄的T恤在身上毫无存在感,鸡皮疙瘩顿时布满了我的全身,只觉得如寒冬般的刺骨。我一路小跑到了一中的大门口,夜色下紧闭的学校铁门像极了古时废旧城堡的铁门;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挖掘出了一群蝙蝠从铁门背后的黑幕中倾泻而出的场景,却直引得背脊发凉,我就近蹲在早点铺前未熄的火炉旁取暖,火炉外层包着金属质的皮,顶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煤泥,炉壁发着淡淡的温热。

  四下安静得让人发怵,恐怖片里的场景忽地窜入脑海里,耳畔回荡着水琴的声音,阴冷的风呼啸在灰暗得只剩剪影的大小平房,阵阵侵袭在我的全身,我不敢做多余的动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个火炉,生怕一抬头就能见着恐怖片里的白衣女鬼。

  不知不觉,我越来越凑近了火炉煤泥中心未封的小孔,它时不时窜出淡淡的蓝焰,直到一股呛鼻的气体灌入我的鼻口,咳嗽了好久方才停下,眼里也被熏出了止不住的眼泪,我仰着头抹眼泪,视线正好撞见了漫天的星,好似夜幕中绽放的花,驱散暗的恐怖和冷风。

  四下无人,天空是单单纯纯的黑色,上面点缀着光芒各异的星,这是我生命的第十五个年头,而这样的景致我们十分肯定,是我第一次见到,脑海里再无了恐怖片里那瘆人的音乐。

  我思索着什么样的音乐配得上它,但无果,或许;能和天空星辰般配的,只有安静。

  时间临近五点,大门仍紧闭着,我尽可能贴近火炉而又保证不被它所熏着,只能隐约感受到它给予我的吝啬的温暖,此时感觉自己像个乞丐一样十分无助,而和乞丐有别的是我原本可以选择躺在舒温暖的床上舒舒服服睡觉的,但凭着与世界为敌不怕死的心态;我执拗地选择了叛逆的自己,最后落得此时此刻只剩自己在寒夜的风中,围着一个将熄未熄的火炉取暖。

  五点一刻,隐约的不知是何声响划破了尘寂,传自各大小商铺的间隙,愈来愈近,是推车的车轱辘声;夹着推车上的厨具碰撞的声响,我寻声望去,模糊地分辨出那是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推着铁皮烧烤小车在两旁商铺下显得十分渺小,我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个影子,直到她径直朝我又来才发现了我的存在,但他并没有惊讶,只慈祥的问我

  “孩子,打通宵游戏不敢回家?”

  很明显,总有不少像我这样打完通宵不敢回家的人会来火炉这个寻找与家里相比不值一提的温暖。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啊!阿婆,这么早就要来卖早点啊?”

  “这东西做得慢,孩子又爱吃,只能早点来啦!”阿婆说完便示意我往后退点,随后便用火钳把火炉上面的煤泥撬了开来,火焰一下子窜了出来。

  “小伙子快来烤下身子。”阿婆从推车下拿出一个小塑胶凳让我坐。

  “不用不用,阿婆你坐吧,我年轻,没事,烤会儿火等大门开就行了”

  阿婆没有作声,只自顾地整理着推车上的厨具。随后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婆婆没啥文化,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东西,但是吧,年轻得读书是个死理儿。”

  这样的话不论是父母还是老师已经给我说了不知多少遍了,我不以为然的岔开了这个话题。

  “阿婆,您卖的是什么啊?”

  “你没吃过吗?我做的是土豆饼,孩子们可爱吃哩!”我能从阿婆的语气中听出她的自豪。

  因为经常通宵和熬夜,我基本都不吃早点,每到下课吃早点的时间,我都趴在课桌上睡觉。

  五点过半,火炉上的油锅溢出了阵阵菜油的香,阿婆把和好的土豆块和面粉倒入圆模具内,在用小勺抹匀,入锅,磁啦啦的声响唤醒了暮雨镇新的一天,不远方的小村落依稀可听见杀猪匠逮猪、杀猪时那肥硕待杀的猪的惨叫!

  三分钟后,土豆饼出了锅,阿婆娴熟地撒上自家制的干辣椒,葱花,香菜,用食品纸袋包好后递给我。

  “吃吧!”

  我下意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裤兜,阿婆似乎察觉到了,抢在我面前开了口

  “婆婆请的,吃吧!”

  接过土豆饼,土豆块上还热油的发出的“滋滋”声。

  我不知道当时的心情,只觉泪光闪烁,心里……,五味杂陈。

  “好吃吗?”

  “好吃”我压抑着哽咽的喉咙低声回答。

  “孩子们都说好吃,为啥呢?就因为这土豆是自家种的,这面粉也是我自家磨的,哪个暮雨镇的孩子不喜欢暮雨的土豆饼?”

  道不清为何,只觉得阿婆说的很有道理。

  我顿时想起了小时候妈妈不在;父亲做的红豆汤拌面,是父亲自己发明的,因为父亲觉得红豆汤很好喝,自己又好吃面,结果却不好吃,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但当时父亲吃了不少,或许是他自己觉得好吃,毕竟是他自己做的。

  想到这个我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此时的天际翻出了鱼肚白,婆婆仔细打量我后试探性的问我

  “你姓成?”

  我惊讶地看着阿婆,“阿婆您认识我?”

  婆婆笑了笑,不紧不慢从口中吐出:“我认识你父亲,你和你父亲完全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高中也是在一中读的,那时他特爱吃我的土豆饼。”婆婆接着说。

  我十分惊讶阿婆的土豆饼竟然做了这么多年,“怪不得婆婆的饼这么好吃。”

  婆婆淡淡的笑了笑。

  “你父亲那时候可调皮了,爱乱花钱,没钱了又不敢问家里要,就常常来我这赊饼吃。”

  “原来我爸也不懂事啊!”

  “不过你父亲可是个大好人,回到暮雨镇工作后还没忘我这个老太婆,常常来我这买土豆饼,一次把我做好的全买了。”

  “是啊!我父亲对我也很好。”我低声道,一股强烈的负罪感堵在了心头,久无法释怀。

  时间到了六点,门卫大爷缓缓地解下了大门的锁,我跟阿婆道了别。

  “大爷早!”

  “孩子,这么早啊!”

  “是啊!”

  “爱学习是好事啊。”

  “是啊!爷爷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谁说不是好事呢?”我在心里想着。

  一早上我毫无睡意,但也听不进一堂课。临近放学,我发了两条信息给父亲。

  “爸……”

  “我错了”

  一直没收到回复。

  待我到家时,看见父亲躺在沙发上打着呼,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我到卧室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

  走进厨房想弄些吃的,却看见一碗红豆汤拌面静静地放在厨桌上。


图片发自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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