豸山寺

明朝万历四年,豸山寺修建。豸山寺是佛、道、儒三教合一的建筑格局,依次是佛教观音阁、道教吕祖阁、儒教文昌阁。一字排开,连为一体。如今的豸山寺只剩下观音阁,其余建筑毁于历代兵火。

观音阁修建在豸山的岩隙之中,或者说镶嵌在豸山的山体里面,沿着山势走进观音阁,便直达山腰岩腹。

即:山中有佛,佛在心中。

01

去年在去佛山的火车上偶然读到一段话。只记得个大概,说是我们不缺乏结构与技巧,唯独少了情感的冲击力。看着窗外渐渐多起来的芭蕉树,思索着不同地域之间的差异。情感的冲击力,带有某种寓言意味的话语。

偶然间也会梦到一些往事,已经很难辨别真假。熟悉或陌生的人相互交织在一起,随着呼吸声沉浮着。睁眼醒来,和千千万万人一齐从梦中醒来。我所面对的世界,他们所面对的世界,平行或相交着。

有些事情是越清楚,越无法下笔。但无论如何回避,掩藏,总会在某个瞬间从脑海里执拗地钻出。无论这件事是好或者坏,它都变得对你尤为重要。你写下第一段,情感冲击力便驱使着你拼命回忆那些故意遗忘的细节,最终使得这件事便带有更浓的寓言色彩。

当我这么想着,徒步回到豸山寺前。渐渐剥落的寺墙,布满灰色尘埃的石板路,并不壮阔的江面,低飞的鸟。和记忆中的一样。不,其实是和我选择的想象一样。

我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我和他还有我哥哥曾经来过这。那时我们一口气爬到山顶,站在孤零零且被刻满字画的凌云塔旁。爷爷说这是第一次来这,感觉很美。当时我记得还收了门票。

爷爷看着山下的风景久久不语,而我那时在乎的是如何爬上塔的第二层。那时谁告诉过我,塔的第二层有佛像。望着开了个大洞却够不着的塔顶,我只能凭着想象补充那些金光灿灿的佛像。到如今我知道了,上面什么都没有。

骗人的罢了。

下山的时候,爷爷特别高兴,随口说哥哥的性格很节俭,说我有点花钱大手大脚。可能得出结论的原因是我们回去时在我的强烈要求搭了车。发动机轰隆隆的,开的却不快,司机的印象只有一个背影,坐在最左侧的我,看着石板路缝隙里的玻璃珠发呆。哥哥不太乐意花这笔车费,实际上回去的路程只是稍微有点远。

爷爷在我的印象里是很亲切的。我们见面不多。他一个人住在水口的老屋子里,而我们大多都住在沱江。理由嘛,大概是和奶奶关系太差,吵了近一辈子。爷爷曾说过他最自豪的是不用我们照顾,但不想我们后生家像他学习。要重视家庭。

本质上他还是脾气挺倔的一人。虽然对很多事情他都不太在意,可到了关键事情,他从没有退让过。他很少下来陪我们一起过完春节,往往匆匆赶来,一顿饭后便又坐车回了水口。偏偏他坐车又晕车,这段路程便更痛苦了。

有时也会下来住几天,我父亲总让我带爷爷四处转转,那时的我很是乐意。因为爷爷出手大方,想买什么便可以直接和爷爷说,爷爷通常也会立马买了。那时的体育馆还没拆,买了新款四驱车的我和爷爷一起坐在亭子里,爷爷拿着说明书,我则随意鼓捣着四驱车的组装。有不会的地方,爷爷便会出手帮我组装。组装好了,我们俩便看着车从路的这一头跑到另一头。

他的性格很安静,话不多,但却比奶奶更懂得尊重别人的想法。

02

印象中爷爷说过平日在水口的消遣。清晨起床去散步,大致走一个半钟头。回来有活便做做衣服,没活就砍砍柴。打牌很少打,因为被人骗过,后来无聊还是会稍微打点牌。做的最多的消遣是租戏曲碟,老家确实很多戏曲碟。

那时陪爷爷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四处转悠。得益于此,尽管处于飞速发展下的沱江镇,我还是能捕捉到若干年前的影子。物是人非,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深。

爷爷去世的时候很是突然。在我印象里一向身体健朗的他突然离世。那时我的大学考试周刚刚开始,电话那头父亲的话让我很没真实感。挂断电话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爷爷去世了。那时也有快半年没见了,水口搬迁,他一个人住在沱江的一处商品房小区。那时他窗户外的空地正在建房,一天到晚都很吵。楼上楼下住户很少,都是陌生人。为此他的房门有两道,一道铁门,一道木门。

后来回家的时候,爷爷就停留在一张照片上了。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也全然不记得了,我有和爷爷的合照吗?这个答案也不太清楚。照片里的爷爷很陌生。长大的过程里这样的陌生与离别总是在慢慢加深。

姑姑说爷爷去世后梦到了他。一旁的伯母也这么说。可我却从没梦见过爷爷。那段时间里我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梦见过很多东西,可一次也没梦见过爷爷。家人也很少提及爷爷。偶尔奶奶挑衅似地说起爷爷,说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总之话里带刺,让人不舒服。

有次父亲喝醉的时候,哭着说起爷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更少,那时还在做跟车员的父亲,想带爷爷去旅行。可车才开不到半个钟头,爷爷便吐得不行。出不了远门,只好作罢。后来,再也没有了机会。对于父亲来说,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夹杂着很多的悔意。

我的爷爷人生经历也很无奈。很小便离家,直到快七八十岁,前几年我们才通过爷爷的片段回忆,利用谷歌地图找回了爷爷的老家。在清明节的时候开车回了老家。刚下车的时候,爷爷便摔了一跤,浑身是泥。仿佛一种归乡的仪式。

爷爷的妹妹已经是快七十的老人,双眼全盲,守在老宅子里。老宅在文革时期被毁损严重。家道也中落了。爷爷父亲的墓碑不见踪迹,我们爬了很远的山,在一处杂草堆里清理出据说是爷爷叔叔的墓碑。其余的都难以找到。

爷爷的妹妹说爷爷母亲去世前还挂念着远走他乡的小儿子。在爷爷的记忆里,他所描述的细节都准确无误。村口的井,睡觉的房间,先人的牌匾。看着那仅存但雕龙画凤的横梁,颓败感和沉重感便无处安放。

走之前,我们在族谱上找到了我们的辈分。看着迟来的烛火背后的先人牌匾,归属感便不再虚无缥缈。

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

去年再回去的时候,爷爷的妹妹也去世了。家族正在修建祠堂,邀请我们捐款的时候用的字眼是来自江华的白姓子孙。原来的老宅子显得更破旧了,剥落的木屑断梁扔得到处都是。

03

寺门前很冷清,豸山寺大多数时候是被人遗忘的。很少有游客会慕名而来,本地人也大多不会特意来这游玩。背着包徒步到寺门前的我显得很违和。在寺门前想了一会,我决定不进去了。气氛不太适合,也没这心思。于是走到寺门附近的望江亭坐着。

吹着江面带点腥味的风,我打开背包翻开笔记本零零碎碎写了几段。过了很久才有一位抱着小孩的奶奶从田边出现,其余的时候只有我一人。像是被流放到某处角落,我想这大概就是被遗忘的感觉吧。

回去的时候,起风了,扬起了许多灰尘。午夜开始下起了小雨,窗外的街道模糊一边,无声地隐没在黑夜里。那晚,我梦见了夕阳下的豸山塔和爷爷。

在不被人注意或故意忽视的角落里,一些东西渐渐消逝。从现实世界的一边到了另一边,但在你未察觉的瞬间又接了回来。无论是否做好了准备,它都无法被彻底割舍。

04

To one side from ourselves, to one side from the world.

Wave follows wave to break on the shore.

On each wave is a star, a person, a bird, dreams, reality, death on wave after wave.

从世界的一边到另一边

海浪冲到岸边

每一波是一颗星星,一个人,一只鸟

梦想,现实,死亡

在波浪中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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