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话梅觉得胖子一定是读书读傻了 不然一个大好青年怎么会想不开到每天拿着一本论语读来读去 满口的之乎者也 胖子现在其实不胖 只因为生了一场大病 病好了以后 就变的纤瘦了许多 但是同学们还愿意叫他胖子 像是一种亲切的捉弄 对于胖子变瘦的事实 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话梅了 她和胖子是同桌 从前胖子身宽体胖 活动不便 常常一不小心就越过了三八线 话梅从来都不会骂他 而是不放过任何一次整蛊他的机会 或是把桌子悄悄拉开一道细缝然后狠狠的合上胖子捂着胳膊肘疼的哎呀咧嘴 嘴里还不忘说:这真是唯小人女子难养也!胖子看着笑的肆意妄为的话梅,突然感觉心脏漏了一拍,脸上又热又燥,气冲冲的扭过头去不再说话,活像个被街头流氓调戏了的良家妇女。而现在,消瘦的胖子回归以后,话梅可以尽情的在二人的地盘上伸展四肢,她上课睡觉的姿势简直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桌子上摞起厚厚的一层书,校服外套一脱盖在头上,两条细腿成劈叉状态,她的胳膊也常常越过界限,但胖子从来没有回击过,偶尔,语文课上,老师讲到动情之处,唾沫横飞,他也会望着话梅那半截手臂发一会呆。他想不通,话梅为什么不读书,每天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觉要睡,又觉得,看惯了她咋咋呼呼的样子,这样安静恬淡的睡在旁边,居然会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话梅睡觉之前都会嘱咐胖子帮她盯好老师,后来她发现胖子不仅书读的好,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一次,就在年级主任还在上楼梯的时候,胖子就顺着年级主任腰带上那串叮叮作响的钥匙准确无误的预报了敌情,当年级主任那张满是横肉的脸贴在门上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片祥和的景象,同学们热情似火的在早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胖子凭着这种本事,顺利成为了话梅偷睡时间最信任的狗头军师。其实胖子也想过,不去提醒这个贪睡不用功的姑娘,但是他不忍心,一想到她被教导主任痛批而留下悔恨的眼泪时,他就心软了。这和他从孔子先师那里学来的东西简直背道而驰。后来,事实证明,胖子完全想多了,话梅不但不会悔恨,更不可能会有眼泪这种东西,如果把老师比作后羿,那么话梅就是那九个太阳,她永远可以做到让老师瞬间抓狂,就算老师使出浑身解数,她还是可以做到两耳不闻老师话,一心只顾吃和睡。这么说,好像话梅同学脸皮很厚且没有上进心。但是,话梅也不是没有优点的,她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即便她不认识你,但当她目睹了不公平的事情以后,她可以为了她的准则不顾一切,好比班里那个被人怀疑偷东西而孤立的姑娘,那姑娘睡在话梅上铺,每天晚上都偷偷的躲在被窝里哭,话梅听见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觉得一个惯偷的人不会这点承受力都没有,唯一的可能就是受了冤枉,于是,每天早上话梅都会多带一份早饭给她,课间跑操的时候,故意把位置换到她旁边,偶尔寒暄几句,话梅为人仗义,又颇有男生缘,一来二去,同学们知道了话梅的态度,也没有继续为难那个姑娘了。后来,因为班里失窃的事情频频发生,班主任悄悄在教室装了一个摄像头,最终,真相大白于天下,真凶是隔壁班一个男生,痴迷网游,没有钱上网了,就趁午饭时间去教室偷盗。学校贴出来公示的那天晚上,话梅听见上铺的姑娘又在偷偷哭了,她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话梅知道,大家都欠她一句抱歉。
因为这件事情,话梅与众不同的魅力深深吸引了胖子,老子哲学讲,世间万物,总是一物降一物,胖子认为,他遇到了可以降服他的那一物,就是话梅,于是,胖子更加卖力为话梅课上盯梢,竖直耳朵,瞪大眼睛,可能是哪一天教导主任意识到了出卖自己的那串钥匙,他摘了下来,胖子没办法帮话梅盯梢了,话梅挨了好几次批评,但是看她一脸风淡云轻的样子,胖子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在胖子眼里,话梅成绩不好,她也不是人们眼中闪闪发光的好孩子,但是,她桀骜不驯的性格和一身的正义感都让胖子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她更像一轮弯弯的月亮,狡黠明亮,只要她一出现,其他星星再闪烁也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可是,在话梅眼里,他又会是什么呢,可能就是一个只会读书,连帮她盯梢也做不好的笨蛋罢了。
高一下半学期,话梅突然几个周都没来学校,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话梅不在的时候,胖子有时候会听见后面几排的男生窃窃私语的谈论话梅,话题无非是,话梅的长相,三围又交了几个男朋友,言语中间满是嘲讽和不屑,其中一个被话梅拒绝过的男生大放厥词,他说话梅骨子里不过是个绿茶婊,她和郝云达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现在出来装清高,给谁看,真是无——语——呐。胖子握紧了拳头,他真的很想冲过去给那个败类一个拳头,古人讲君子动口不动手,但那一刻他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愤怒让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了,至亲被侮辱的耻辱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头,他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对着那个男生的脸就是一拳,这一拳彻底让所有的人大跌眼镜,所有人都从课本后,书桌下,镜子反光里盯着怒气冲冲的胖子和那个挨了打的男生。男生显然不甘示弱,他和胖子扭打在一起,场面陷入混乱,桌子被撞翻了,课本散落了一地,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明白这场战争的缘由,只当是后排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打扰到了身为三好学生的胖子,就连那个说话不经大脑男生也没有想明白,不过这场架给班里带来了一个周安静的学习环境。一个周过去了,话梅终于来学校了。不过,她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胖子明显感觉到话梅不再是以前那个话梅了,她两只眼睛肿的厉害,从前总被她梳的妥帖的头发凌乱的缠在耳后,她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了,这样一来,显得身旁的胖子的形象更加伟岸高大了。胖子不知道怎么问话梅,这几天不来学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好默默的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小事,比如深吸一口气吹掉她桌子上遗落的橡皮屑,故意把笔记落在她的包里,因为他发现话梅很少再睡觉了,她更多的时候是望着窗外发呆,然后在一个小本本上不停的写啊写。这样的话梅让他陌生,但更多的是担心。
往常一样,早读过后胖子抱着一摞练习册去办公室,临走的时候却突然被班主任叫住,班主任问他,话梅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尤其是在情绪上,胖子想说,不对劲的地方简直太多了,比如她很久没有展露她八颗大牙似的狂笑了,也在没有捉弄过胖子,上课也不睡觉了,整天就对着窗外的天,树木,花草,颇有一种林黛玉的风姿,胖子又想,也许班主任也不会关心这些,他更关心话梅的成绩和课堂表现吧,班主任接着又说,话梅的父亲不久之前在一起行动中因公殉职了,现在也许是她最难熬的日子,老师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和她挨得近,学习上也要多帮助她,如果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第一时间告诉老师。那一刻,胖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话梅不再笑了,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她心里的痛。回去的路上,胖子特地绕了一圈,去楼下摘了一朵梅花,清晨的梅花带着未被蒸发的露珠,溅到胖子的手上,一片冰凉。那朵梅花被放在了话梅的桌子上,话梅先是吃惊一下,又问胖子哪里来的,胖子不打算告诉话梅真话,他悄悄地说,从教导主任桌子上偷的,说不定是他女朋友送的呢,人人都知道,教导主任早衰,又长的一副凶相,导致一大把年纪还没能娶上老婆,更别提什么女友了,如果真的有,胖子偷了他心爱的女人送的东西还不得被气死,想到这些话梅不经意笑了出来,那个笑容让胖子觉得,那轮弯弯的月亮又回来了,他居然想到一句极其猥琐的诗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让话梅重新恢复笑容,胖子觉得比考无数个第一都开心。
时间是什么,就是过去了才会让你想去珍惜的东西。高三开学的第一天,班里转来了一个身材矮小但是模样清秀的女生,她的家里花了大价钱把她送进这所高中,她一进门就对班主任说,我,要和第一名坐在一起,班主任面露为难,但又知道这不是好惹的角色,他对话梅说,话梅,你把桌子往后挪一排,让新来的同学坐到那里,她刚来有可能不太适应这里的节奏,你们要好好相处,互帮互助,共同进步。话梅表面上吊儿郎当的拉开桌子,其实那一刻,内心充满了委屈,凭什么让我给她让座位,就不能让她们坐到后面去吗,两个桌子马上被分割开来,而这一次话梅也没有办法再重重的将它合上了,胖子心里一片荒凉,大脑嗡的一声,突然很想哭出来。新同学安娜看准了胖子是个好欺负的人,常常很过分的故意的吧书摞在胖子的桌子上,或者装作不经意把笔丢进胖子的水杯里,再或者往胖子的衣服上涂鸦各种图案,其实,这些事情话梅也做过,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安娜这样做,她气不打一出来,而看到无动于衷的胖子,她的内心更是窝火了,最后这件事情的下场就是,她拉黑了安娜和胖子,有时候路上碰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扭头走掉,与其说是走掉,不如说是逃掉,她怕看见胖子,但是有说不清楚在怕些什么,话梅是个比较强势的人,从前父亲在时,经常告诫她,女孩子要独立,要勇敢,不能够感情用事,更不能轻易的掉眼泪,在父亲的教导下,话梅比别的女孩子都更早的明白很多东西,这也使得她不得不把自己伪装的足够坚强,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区区一个胖子就能够让她落荒而逃,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新的位置后面就坐着那个被胖子打过一拳的男生,一次,那个男生悄悄的对话梅说,嘿,你说那个死胖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请把死字去掉,话梅冷漠的回击道,你妈没交过你怎么说话吗?那个男生悻悻坐了回去,继续说道,我说你还别不信,上次我们不过在这里讨论了一下你和郝云超的事情,他就把我给打了,你知道他多狠吗,那一拳我足足抹了一个星期药,这个死胖子!话梅对那个男生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她还从没听谁说起胖子打人的事情,居然,居然还是为了自己?!难道…话梅越想越觉得头疼,她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可被喜欢的,除了一身的坏毛病和不能直视的学习成绩,也就空有一副臭皮囊罢了,怎会惹得第一名的好学生为自己出手打人?想来想去,话梅想找胖子问个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觉得,现在他们俩尴尬的关系,如果问了可能更是雪上加霜,万一胖子不承认这件事,反倒显得自己自恋了。话梅决定,当做不知道这件事,继续想办法和安娜斗智斗勇,早日夺回自己的地盘。
就这样转眼高三又过去了一半,班里的气氛更加紧张了,高考是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的沉重话题,而对于话梅来说,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她只想尽快的毕业,从这里脱离,和过去一刀两断,照顾好剩下的妈妈,她甚至想过去很远的地方,可每当看到父亲的遗像孤零零的摆放在房间里,又想起对父亲说过的那些话,她说,她也想当一名人民警察,替父亲去保护那些需要被保护的人,可是她同时又怨恨父亲,扑向歹徒的那一刻没有考虑自己,或者考虑了,只是没有选择。
剩下六个月的时间,话梅还是决定突击一下自己的成绩,重点大学不用考虑了,但是努努力,考一个三本的学校还是有希望的,话梅开始早出晚归起来,同时她也不忘记每天坚持去操场做运动,或许警察的梦依然在她心里,只是她不想承认而已。她每天早早的第一个到教室,拖着疲惫的眼睛逼迫自己去记住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某天早上,就在话梅差点睡过去的时候,胖子推门而入,他这种好学生,每天早起也不足为怪,但是他向话梅走过去,看得出来他是有些紧张的,他终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开口问话梅,最近怎么知道用功了,他们俩自从座位分开以后,就默契一般,不再主动找对方说话,也好像是在暗中较劲,看谁比较先忍不住,只可惜,他们两个,一个胆小如鼠,另一个死要面子。话梅若无其事的说,快考试了,总不想考的太难看不是,胖子在她前面坐下,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摞笔记,递给话梅,这都是我平时没事写写教练的为了加强记忆,你拿去看吧,都是重点,说不定有用。话梅笑了出来,她觉得胖子可真不是一般人,别人忙里偷闲听听音乐看看书放松放松,他倒好,没有事就抄笔记,果然,学霸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话梅接了过来,可真是厚厚的一摞笔记,估计话梅到考试也未必能够看完。不过,很快话梅发现了不对劲,那些笔记的字迹太认真了,仿佛在向它的读者炫耀自己优美的身姿,一点也不像随便写写画画的样子,话梅心里一动,莫不是他故意为自己写的?可是,又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呢?话梅觉得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学霸就是学霸,做什么都得是登峰造极才行。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轰轰烈烈的高考也在这个充满花果香气的夏天落下了帷幕,接踵而至的是各种大大小小的聚会,散伙饭上,班主任高兴的喝醉了酒,仍然举着杯子,言辞恳切的嘱咐我们,话梅坐在一个不吵也不闹的位置,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突然好不舍得,即便从前觉得有多么想逃离,而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又觉得这一切的存在其实多么来之不易,她只恨没有好好的珍惜,前部分只知道睡觉,玩,说到睡觉,她不自觉的在人群里寻找一个男生,他叫胖子,但是他一点也不胖。胖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来,安娜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那么一刻,话梅觉得自己好想他,她想起来和他做同桌的那些时光,那时候大话西游特别火,她逼他和自己对台词,对到那一句,你会爱我多久,胖子眼睛一亮一亮的说,一万年,后来,她玩够了这个游戏,但是胖子总会时不时的提起来这部电影,好像想让她再问自己一次,你会爱我多久?想到这里,她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高考的录取结果终于出来了,妈妈陪着话梅坐在电脑桌前查询,在按下鼠标左键的前一秒,话梅心里紧张急了,她只报了一个志愿,就是本市的警校,那是爸爸生前最长去的地方,她还记得,她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跟着父亲去那所学校,她规规矩矩的坐在台下,望着高处的父亲,穿着飒爽的警服,对着国旗宣誓的时候,他觉得父亲就是她这一辈子的偶像,可能偶像会逝去,但是,秉承他的信念和意志去生活,就是对他最好的纪念。不是吗?左键按下去,窗口弹出来一段话:恭喜你成功被我院录取!随后将会把录取通知书寄给你,请注意接收。她知道这个结果来之不易,其中还有靠父亲用生命换来的成分,无论如何,今后的岁月,她都不会继续辜负了。那,胖子呢?自从高考完,就没再有他的任何消息,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话梅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因为他发挥失常,或者什么别的原因?话梅从同学录上翻到了一串数字,她按下那串数字拨了过去,可是无人接听。她又上了QQ,逛了一遍他的空间,什么都没有,话梅慌了。过了两天,话梅登上QQ,发现有人给她发消息,居然是胖子!这个死胖子!话梅气的编辑好一大串指责他的话想发过去,但是又挑挑捡捡了半天,选出来不那么难听的话发了过去,胖子回,我考的不好,可能只能留在本省念个普通大学了,话梅心里一阵难受,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她应该想到的,胖子沉默了这么多天,想必一定不好过,她安慰他说,没事,我也在省里啊,这不有我陪你嘛!过了一会,胖子回了两个龇牙咧嘴的笑。话梅再也忍不住了,她任性一样的问胖子,安娜从前欺负你,你为什么不生气,胖子说,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话梅翻了一个白眼,接着说,吹吧,你就是看人家好看对不对?过了好久,胖子才慢吞吞的回了一句话,可是,我只想被你欺负。话梅眼睛红了,对他说,那你那么长时间都不理我,你知道我多难受吗,被人雀占鸠巢了不说,还每天看着你俩眉来眼去你情我浓,话梅知道自己太夸张了,可是面对这个君子,话梅忍不住的想要侵犯他,故意误会他,看他着急,又嘴笨辩解不出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良久,胖子都没有回信,话梅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骂他一顿,胖子发过来一串编号。话梅纳闷,这到底几个意思,不过突然她好像知道自己应该知道这串编码的意思了,她找出来那一大摞厚厚的笔记,当初她就奇怪,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笔记做编号呢,她顺着那串号码对应的找过去,那是一本语文笔记,因为话梅的语文成绩还不错所以没有怎么看过这本,她翻过去,翻过一页一页的古诗词,文言文,终于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句话,等她看清是什么的时候,她轻轻的笑了,她笑起来真的的很好看就像天上一轮弯弯的月亮。
这本笔记最后一页的下方写着:一万年太久,我想与你共度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