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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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就想写些什么了，关于我的父亲。

我见过父亲年轻时的样子，通过陈年照片，还有一些泛黄的书信。

年轻时候的父亲，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爷爷去世得很早，父亲兄弟姐妹八个人，父亲小学毕业之后开始为整个家庭奔波。每个人都不愿放弃读书，每个人都不想干农活。奶奶一个人没有劳动力养不活一大家子，父亲自愿退出读书，放弃学业，开始了艰难困苦的生存。上有奶奶要赡养，下有哥姐弟在读书，父亲没有任何怨言的做着一切为这个家生计的事。后来，后来就好了许多，父亲的大哥、二哥、三哥和最小的弟弟都学业有成并分配了工作，父亲的大姐、二姐和最小的姐姐都成家立业，只剩下父亲和年迈的奶奶守着最开始的破旧的瓦房。再后来，父亲的哥哥和姐姐给奶奶修建了房子，却开始闹着要分家，毕竟父亲也不能占着奶奶的房子。

都说父亲是一个温柔的人，说话不大不小，刚好听见。骂人不重不轻，学历才小学，但特别有文化。是的，他什么也不争、不抢、不闹的应征入伍了。

那时候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呢？一九八六年二十岁的父亲应征入伍，从黄土高原走到青藏高原，恶劣的气候和不适应的高原反应是父亲最难接受的事情。可是他们是军人啊，有什么是军人不能吃的苦呢？我看过父亲站在布达拉宫门前的照片、看过父亲和战友在一起喜笑颜开的画面、看过父亲一身军装挺拔帅气的模样，那些照片给我和弟弟留下了对西藏的美好向往。弟弟还一度想要去西藏读书或者向父亲一样去当兵。后来年龄渐长，父亲也会常常给我们姐弟说他在西藏的故事。白菜是卖得最贵的、鸡蛋需要高压锅才能煮熟、酥油茶和青稞酒其实喝不惯会觉得难喝、青藏高原上的风吹得人脸生疼。他把他的故事说给我们听，我们开始向往那个承载着父亲年少记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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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弟弟说：“爸，等有机会，我想和你一起去一次西藏，去走走看看你曾经走过的地方。”父亲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我分明看见父亲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他是期待的。无意间，我在父亲的相册里看见父亲在遵义会议会址上的照片，我兴奋的拿给父亲看，我说：“爸，我也去了耶”，我翻出我的照片和父亲的做对比，整整相隔了十九年。遵义会议会址保存得很好，照片上的父亲和我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只是时光不仅晕黄了照片，也偷走了父亲的年月。父亲又笑了笑说：“后来再也没去过了”，我沉默着感受到父亲内心的心酸和无奈。

少年时代总是有很多的书信往来，他那些真挚的战友给他写过很多的书信。每一封都有时代的印记，有美好的回忆和最难忘的友情。苍劲有力的钢笔字在泛黄的信笺上留下深深的挂念，不难想象那时候的他们收到彼此的来信时是多么的开心愉快，那是这个时代没有的独特的记忆。

后来，一九九零年，父亲光荣退伍，回了农村。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似乎一切都变了。二十四岁的少年开始成家，寻求生计。父亲在队伍的四年间，父亲的哥哥姐姐们吵着闹着分了田地、分了家。留给父亲的是几块偏远的贫瘠土地和几间曾经存放储物的杂货间和圈养家禽的木瓦房，加起来不到六十平的房子是父亲放弃学业得到的最后的回报。母亲常常谈起和父亲结婚的时候，连一间像样的婚房都没有。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度过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但他们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了，还有了我们。

我问过父亲为什么要去当兵，父亲回答：“不去当兵没有出路，不知道能干什么”。是啊，二十岁开头的少年，谁没有过迷茫呢？当世界都抛弃你，当你的付出换不来一丁点回报，当所有人都觉得你是累赘的时候，怎么会不迷茫呢？“但是，我不后悔我去当兵，也不后悔做的选择”良久之后，父亲又说：“那时候当兵是最朴素的也是最平常的事”。他说得比较深奥，但我明白父亲的意思。那时候当兵犹如现在的高考一样是最公平的事，不会嫌弃学历、出身，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也是能够做到的事。

生活并没有给积极善良的父亲一点轻松喘气的机会，有了我们姐弟之后，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三天两头生病的我们给这个家带来了更多的支出，甚至分文没有的时候常有。人常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近邻。父亲最初稍有宽裕，借给亲戚的钱都不曾催促他们还。后来因为确实没钱，加上我常常生病，不得不去要回那些钱，虽然不多，但好过没有钱去医院。父亲从不跟我们说那些他所经历过的艰难，母亲说父亲去要钱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亲戚，所谓的欠别人钱的人，不但不知回报、不知父亲的艰难。反而臭恶着一张脸，嚣张的把钱撒一地。我那一向高傲的父亲呐，在那一刻，脑海里都是我们要活下去的信念吧。

退伍初时的积蓄除了用于置办父母亲结婚的生活必须品，留下的都在做生意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卖过白菜、橘子、水果，做过小摊贩、养过猪牛，但这些钱过不了多久都全都因为我们姐弟送进了医院。母亲说：“最难过的一次是好不容易有一点钱，卖了一个猪仔，结果钱还没焐热，你（作者本人）啊一声就晕过去了，你爸揣着钱抱着你深更半夜到处找医生”。他们不说，我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在那样艰难的时刻也没有要放弃我。

直到现在，我也常常问父亲。“爸，我们现在虽然有工作了能够养活自己了，但你并没有得到什么。你为了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最后自己也没有过得好一点。”父亲反驳：“怎么没有啊，你不是经常给我钱，经常回来看我？再说了，你们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了，能够养活自己了，那也不枉费我养你们那么多年，是吧”。我知道，无论我什么样，我的父母亲永远都在。

其实，生活常常使我忘记，我的父亲曾经也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他也曾有自己的梦想，也曾有想要去的地方。是生活磨平了他们的棱角，是我们消磨了他的梦想。曾经心怀梦想的少年，后来就只剩下生活，剩下家庭，剩下父亲这个角色。我想说谢谢，但不足以表达。我想永远陪在他身边，就像小时候他陪我长大一样陪着他慢慢变老。所以，时光啊你慢些走，我想长长长长的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