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也才将将十五岁,忒天真,忒烂漫。那小日子过的,若是没有女史逼着背书绝对是大多数无知少女的梦。
然,有女史。
陶夫子曾经说过,勿要虚妄,脚踏实地,积点滴为累土者,方成大器。
于是一日一页之乎者也,我强记,倒也背的下来,只是平日上树爬狗洞之类的事少干点,不过这也叫母亲哥哥放心 ,不过现在细想,又不用上京城考状元,干嘛非得背那些个之乎者也。不过后来事是后来事。
倘若我能未卜先知,我定然是不会专挑那日那时上那古槐树的。
然,我上了。
我现在之所以悲催的原因大抵因此。
那一日天朗气清,阳光柔媚,初夏时节,满园子的花谢的谢,然那古槐树却显出一派生机来,盎盎然浓绿淡绿一丛丛,若搁在一常爬树掏鸟蛋的孩子眼里,绝对是初夏极好的去处。虽然我已经被明令禁止爬树爬狗洞,然而……谁还没坏过几条禁令不是。
爬树是我从小和哥哥练就的技能。我现在却有些怀疑这厮是怕老祖宗的龙头杖敲到他屁股上,遂哄我一同前往。然而事事皆有不公之理,老祖宗的龙头拐杖依然落在了他的屁股上,气的老祖宗踮着小脚骂哥哥,不教妹妹一点好,然后反过身安抚我,乖乖不学哥哥,哥哥坏,不许再爬树了啊云云。哥哥在一旁瞧我,颇有些可怜之意。只是这厮十次有八次不改,仍携了我一齐上树,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扔我在树上,自个藏身学堂,最后转身回禀老祖宗,结果我无师自通的好好站在地上,老祖宗又踮着小脚把哥哥打了一顿。
从此这厮便记得铭心刻骨,再不提上树鸟蛋之事。
母亲很是痛心,父亲更是疾首,陶夫子罚了哥哥抄书,老祖宗罚了哥哥抄佛经。如此想来,这厮还颇有些可怜之意。
因凭着从小的本事不一会便登上了树,槐树正对着哥哥的书房,槐花还没结,嫩绿的几个小苞顶在树上,约莫未时一刻,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亦舒园里面竟是绿色,浅绿浓绿秋香绿,禾绿嫩绿翡翠绿,偶尔一翠鸟鸣叫。树上招风,却因此能听得见稍远的地方的声音。
“子缨兄有所不知,我这妹妹顽劣异常,实在不是什么佳选。”
没成想是我哥,另一男声回道“无妨。”
我哥季允与我一般大,只比我早爬出来不到一刻钟,自五岁起便被父亲勒令去学堂念书,一月沐休一次,便时常带些狐朋狗友回家来。
上回淮南王世子来家里做客,娘亲还叫我做糕点送去,我甚贤惠的将糖换成了盐,将蜜换成了白醋,听说我哥见怪不怪,那陆丰却脸上青白一片,竟是咽了下去。从此以后我便再没有听说过他再吃一口我家的东西。不过他竟将那糕饼咽下去着实不易,我佩服的很。
再有就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儿子白奕,据说是一棒槌,心思忒直不会拐弯,一张嘴极会得罪人。我藏身内室偷听他们谈话,光听他一个在那里怼我哥,我大概能想出来他一脸意欲争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郁闷样来。
此二人来我家来的最勤,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来的不勤的,我不大认识,也说不清他们究竟如何。
这天这位就是我不熟的那一行列了,我从树上往我哥窗口望去,来人穿着黑色锦袍,窄袖,腰间挂着金银鱼袋,看不清脸面,正对着我这边坐的笔直。
我哥来回晃着,相比坐着的这位有些吊儿郎当,别看我哥平常在大庭广众之下人模狗样,背地里却常欺负他妹妹我。
“可这也不是甚好法子,光老祖宗那里就得给我去一层皮。”我哥有些着急。
“无妨,去一层皮的是你,并非在下。”黑衣男子如是说。
“子缨兄倒有些不讲情面,到底是我妹妹。”
我听的入神,没成想带下去了身边鸟窝,心里闪过悲哉壮哉。转身便想下树,意欲看一眼窝是否尚且幸存,刚下了树,一转身就看见了一面黑影。
我当时不清楚卫封有多高,只觉得得扬起脸面来才瞧得见他发顶上簪髻。
有斯公子,何无嘉宾?我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倘若将他搁在魏晋,定然是名士那一流的。
“公子眼力极好,在下佩服。”我点头哈腰作狗腿状,我哥在旁边定然十分鄙夷,我仰头看了看他脸色,平静如常,丝毫看不出有甚情绪波动。
“令妹的确活泼了些。”他回头看我哥,“极好。”
“你就这么决定了?可是要三媒五聘过帖子的。”我哥挑眉。
“是。”卫封看向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