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小记

玉米

八月份的家乡,正是玉米生长的好时节。家里人说,少雨天旱,玉米的成色很差。睁眼望去,一色的碧绿中夹杂着一丝一丝的病态的黄。

玉米是家乡的主要农作物,此外还有花生。我知道,收割花生的工作总是尤为劳累人的。我的家乡至今一到收花生的季节,都要农民们亲力亲为。早上早早起了床,带上锄,铲,水杯,有的甚至直接带几个馒头就下了地。等到可以看见星星,蛐蛐儿声四处响起的时候,才能收工回家。

相对于花生来说,玉米就好收割多了。不过这种好收割也只是最近这几年,我小时候已经记事的年纪,家里收割玉米还是一棵一棵地用镰刀砍倒的,人们总是头上裹着白色的毛巾,拿着一把锋利的镰刀,在地里一路向前,硕大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的时候也不停歇,最惬意的时候就是中午吃饭时,几个人聚在树荫底下,拿着馒头,或者端着盛满面条的海碗,谈论着一整天的收获,细数着还有几分几亩地没有收割完。小憩一会儿后,又要顶着太阳在热浪中劳作,一直到天黑。后来有了收割机,日子便好过得多了。一到收割的季节,由一片田地到另一片田地,收割机逐渐蔓延开来,然后在某一天,几乎眼睛能望到的每一片田野上都有收割机“突突突”劳作的影子,再往后,收割机就渐渐地少了,终于在某一天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土地上整整齐齐、切口锋利的玉米杆。

在农村,玉米的吃法并不多。八九月份,玉米尚嫩,皮也好剥,于是总会被拿来煮煮吃,这也是在各地都流行的吃法。玉米面馒头也很常见,掰开黄色的馒头,里面大大小小的玉米颗粒清晰可见,咬上一口,满嘴的香甜弥散开,别有一番滋味。此外,玉米糁的吃法也够经典。人们总是拿着一袋剥好的玉米粒到集镇上专门打面的地方把玉米打碎成细小的颗粒,就像是面一样,然后回家后,往锅里舀几瓢水,抓几把玉米糁,烧开之后,便是或稀或稠的一顿主食,再炒上一些刚采摘的丝瓜或者西红柿鸡蛋,一顿晚饭便做好了。

这个季节的玉米青脆得很,长得也特别高,走在田野里,四周便被压盖了下来,望去也是满眼没有出路的绿。小时候,我和堂哥总是很忌惮玉米地。那时候,爷爷为了不让我们出去乱跑着玩,就给我们讲一些可怖的故事,大概是这样:

前几天,西边的刘奶奶晌午去街上买东西,走到南边玉米地的时候,只听见玉米地里窸窸窣窣地不停地响动。天气也热,刘奶奶也觉得是自己老了耳朵不灵光了,就没在意。谁知道走着走着还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并且声音离自己很近似的,就停住仔细往玉米地里瞅,谁知道竟看到了一个混身长满了黑色毛发、个子比常人高些、身子也更壮实些并且满脸糙皮的“怪物”。刘奶奶瞬间就吓昏了过去。后来,还陆续有几个人看到了这种怪物,于是村子里的人都说村里来了野人,就都不敢出门,生怕招惹上这些可怕的怪物。

小时候听了这种故事,总是怕的要命,自然不肯再出去,尤其是离玉米地远远得,直到长到了很大,才知道原来爷爷就是想吓唬吓唬我们罢了。不过,谁知道呢,我也没去考证,也不知道玉米地里到底也没有出现过“野人”,万一爷爷说得是真的呢,不过,这也不那么重要吧。


老房子

家乡现在有许多老房子,空无一人,里面早已被各种各样的杂草占领,看上去,像是断壁残垣侵犯了野草的领地。

家乡的房子多是红砖灰瓦,红色的砖块整齐排列,靠着水泥契合在一起,在傍晚的时候望去,像一面面旗帜。

家乡的老房子总是残缺不全的。或是碎了大片的墙壁,或是塌了一半的屋顶,或是铁做的大门早已就锈迹斑斑,或是木制的房梁早已就断成几截。

老房子里没有再住人的话,肯定会再住上其它东西的,比如刚生了几只崽子的猫和她的孩子,比如一只不断有蜜蜂进出的巨大的丰巢,比如一个温暖的燕子窝。老房子仍像它曾经一样,充盈着生命的悦动,即使最破败的地方,还旺盛地生长着茂盛的杂草。

基本上所有的老房子都没人住了,在某一天,它就轰然倒塌了,像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突然就承受不住了,塌下来每一片屋顶,断裂开每一跟房梁,投掷出每一块红砖,摔碎每一片灰瓦,把以往承载过的所有的污渍、灰尘、记忆以及每一只小动物爬过的、植物疯狂生长过的痕迹都埋进土里,分崩离析,不留痕迹。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就像从成为老房子的第一天起,没有人会再记起它们,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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