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图片发自App

回到故乡，那久违了的山水，在之前父母健在时，都没有仔细去留意它们。彼时的回归，心中盛满的是投奔父母亲人的迫切。只要听列车员播报过了永州地界，离家近了的急迫心情，都把着眼点放在了亲人欢聚，久别重逢后的叙谈离情之上，何曾用心去留意过曾经习惯成自然的山山水水？这次，心中因父母的不可期，空出来的那片荒芜，只能用这自然的风光加以填塞。抬眼注视远方的座座峰尖插入云霄，云雾像妙曼的轻纱，从青黛色的峰腰轻挽而过，山峰似一个个轻移莲步的天仙，三两个，一簇群，相邀约来赴盛会。它们又像是牵手合围的舞者，围在这片神奇土地的四周而欢歌。我奔赴的故土，定有篝火旺燃，将我冰凉的身心重新赋与热力和生活的激情，我抑郁的身心，在故土的炙烤下，会将多余的潮湿蒸腾烘干还原。家乡烟雨迷蒙的景致，覆盖上来，似可弥合创口的良药，我会痊愈。

山城的早晨，静谧得除了鸟的鸣叫声外，就是自上而下的泉水叮咚声。我站在山脚下的广场上，环顾四周。尽管周围的布局和装饰都变得比记忆中的繁复摩登了，更改不掉的地貌轮廓依稀可辨。太极和各种早锻炼的舞姿，透露出山城人们慢节奏的生活态度。我也尝试舒展开疼痛的胳膊，按自己的节奏来放松一下过度紧绷的神经。没有人留意我这个陌生的闯入者，也没有人投注过来关切的目光，仿佛我从未离开过。有熟悉的乡音自耳边飘过，亲切得就像母亲之前亲唤我的软语，那拉长的尾音和特有的韵味，瞬间润湿了我的眼眶。我环顾左右，母亲的音容逼真地从四面合围而来。那个蹒跚前行的小女孩的身影也来到了我的近旁。时间将具像实体带走或改变，记忆之手却将影像和场景还原。两个我在旧地相遇，我们擦肩而过。母亲牵着她走向了远处，我呆怔于这青山绿水天地间。

图片发自App

原本空旷的“铜江公园”四周围，变成了商圈和山城的中心地段。田地中耸立起座座高楼和畅通的大路，公园也只是一座山，仿佛被凭空位移而来。其实山没有动，动的是人们活泛的心思和渐渐扩宽的城市。沿石级和陡坡慢慢向上攀爬，黑亮泛光的石级，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步履行程。当年那个望山兴叹，挣脱母亲的手扑向父亲背上的我，而今信步前行，努力辨别这山的地貌，哪一处还是当年不变的印迹？山上的山草，树木，黄花散发出来的香气，似乎和当年的难分仲伯。多出的庙宇，给山赋与了更为神秘的色彩。早起遛鸟的竹笼排满了寺廊，鸟儿们叽叽喳喳地欢谈，遛鸟人也悠闲地侃谈着，他们的声音相互交融，自然而和谐。山风吹起，树木呼应，清新的空气流转。天然负离子氧吧，滋润着早起上山锻炼的人们。相熟识的边走边谈，也有独行者，练声人，舞蹈者……各行其事，互不干扰。曲曲弯弯往上攀，到得山顶，见到了当年的一尊雕塑。白色的塑身，一美天仙手擎一朵盛开的莲花，极目远眺，表情恬淡而笑意平和。经年过往，风霜也没有使她改变分毫。她是山之魂，是这方水土的代言人。她会认出我吗？我站到她的身旁，像当年那样注视着她。她注视的远方发生了怎样的巨变，都于她没有关碍，如果人也能像她这样保持住永不改变的容颜和身姿，外加一颗永不泯灭的童心，不经历世事的悲欢离合，我也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该多好。可那时的自己并没有留恋的情愫，只希望快快长大，脱离父母关爱的羽翼，飞往更为辽阔的远方。人总是不满足当下自己拥有的生活，想要追寻更多更具诱惑力的东西。当时光流逝之后，又开始追忆起失去的曾经拥有的美好。或许距离才是生成美感的催化剂。这样想来，珍惜当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这么多年过去了，山仍在，人物已非。记忆变得清晰如昨。那远走的只是物化了的实体，场景和精神层面的非物化体，不会随着时间的溜走而流逝，淡忘。记忆的闸门经过闭合，再次连接后触发，过往会唤醒对你具有深刻记忆的陈年旧事和旧情。于是我们学会了怀念和忏悔。“越过山丘，才发现已无人等候，你我也已白了头，最重要的是，还没有把自己搞丢。经过世事后的恍然醒悟，不经历，又怎知其中的悲喜交集呢？这样想来也应该释然，坚持做自己，才是不负此生的意义所在。

上山容易下山难，树根盘根错节，树枝叶遮挡住天空，阴凉沁脾。小心脚底，防止打滑。石板路十八弯，从左上，至右下，锻炼了身体，增强了体力。风景一路独好，有了欣赏的心情和眼光，才可能发现美与丑的微妙。慢与淡泊，才会促使思想进入通幽之处，感受出生活的热情与浓荫之下的清凉。

山脚下的商圈网，各种时令水果和菜蔬品种繁多，应有尽有。乡音悦耳动听，我漫步其中，仿佛一下子从桃花源回归到了现实。市井生活的多姿，少数民族地区的人们的生活习惯，我离开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同样的物品，价格与时俱进，和大都市无缝对接。看来，金钱仍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所谓的淡泊，也是求而不得的自我解嘲。也难怪，我被众人嘲笑，不理解，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没有人相信，一个人，为了钟情的文字而放弃很多更能体现价值的东西。我该如何去解释？我无从解释。毕竟，在实与虚之间，我选择了自己钟情的虚，并在虚中，获得了解脱。

重回故乡，我冷静了下来。浮躁的心，也得到了家乡山水的浸润。如果在冥冥中，我选择了文学来解脱自己。走到今天，文学已让我窥见了他的内蕴。今后，应该反过来说，是文学选择了我，他要将我引领至更深邃的迷途，去探求其中的更多景致。虽然我依旧贫穷，依旧浅薄，依旧找不到出路。可行过的路，看过的风景，接触过的人和事，看过的书和写过的文字，都激励着我，继续走完此生的路。

图片发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