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真的走了(完整纪念版)

(一)走了

2020年8月14日,农历2020年6月25日,我的父亲,走了,他真的走了,真的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种“走了”。

虽然我早就知道,他的病全世界都没有特效药,但是,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父亲,怎么就真的走了?

两个月以来,我一直陪在他的床前,我们一起收听袁阔成的评书《三国演义》——那是三十年前我还是小学生时天天中午和他一起收听的节目。

前几天,每天下午18点,在他的床前,我们还一起观看央视的《健康之路》。

头天晚上,我和母亲还在和他说话聊天。

可是,那天,他怎么不说一声,就真的走了。

我还有好多话要给他说,我23年离家报国的故事还没怎么向他讲过。

可是,无论我怎么哭喊,怎样伤心难过,他真的再无回应。

真的没有想到,我们的人生交集只有这40年,他却匆匆地在我的生命中走了。

父亲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一生吃苦下劲,一辈子忠厚老实,全村人都说他是个老实人、大好人,可是,怎么才60多岁就走了?

我相信人一定有灵魂,相信他真的是众神中的一位,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上神一样,来一趟人间,只为渡劫。

相信此刻,父亲应该幸福地在属于他的世界,活着。

一定是的。

(二)汗水

2020年8月14日,农历2020年6月25日,我的父亲,走了,他真的走了,真的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种“走了”。

现在的我,要尽可能地回忆并记录下父亲曾经的往事,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用文字记录下来,一旦我哪天也不在了,父亲来这世界的一趟就真的没有一丝痕迹了。

父亲是1953年12月在河南省郾城县的一个普通村庄(名字暂不提了)出生的,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三个弟弟,也就是我的姑姑和三个叔叔,由于父亲比弟妹大的多,大概6到15岁吧,爷爷年轻的时候体弱多病,二叔、四叔一直念书到高中毕业,四叔高中毕业又去当了兵,于是,父亲从十多岁开始,就成为这个家的第一劳动力。1975年和我母亲结婚,1976年有了我哥,1979年有了我,于是父亲在承担爷爷奶奶那个大家庭的主要劳动量的同时,又担负起我们这4口人小家庭的养家重任,而且一直把我哥和我都培养到大学毕业。

根据爷、奶和妈妈说的,再加上后来我自己的记忆,父亲这66年的一生里,竟然干了50多年的重体力活儿!

他15岁就开始干一个成年人的活儿,那时候农村还是生产队,他一个人拉一辆架子车,去300多里外的平顶山为生产队拉煤,一车煤就是一千多斤呀,一步一步的走,一趟一趟的拉。而且,别人拉不动掉队的时候,他经常拉几百米后,回去再帮同村的其他人拉拉车,这件事,还是后来父亲病倒后同村的一位大爷来我家看望父亲时讲的,他就是当年父亲帮助的那个人。父亲真的是天底下最能吃苦、最实在和朴实的人了!

后来,爷奶家、我家和三个叔叔家分别都要盖瓦房,父亲又作为主要劳动力,和泥、打胚子、做瓦、烧窑,连烧了4窑砖瓦。

再后来我哥我们俩上学后,开支越来越大,父亲分别还收过废品、打过水泥板、下河挖过沙,直到病发前的65岁前后,还在一家洗车店当洗车工。

于是,你们知道吗,我的父亲皮肤黝黑,那是纯晒透的!严重驼背,那是纯重物给压的!40岁开始就高血压出现咳血,那是熬夜干活熬的!

你们知道吗,父亲每次想躺平睡个觉都是那么费劲,他的双手手心上磨出的茧子因为太厚,每天都要用剪刀剪下去好多才能勉强握住手。

我真的无法想象,也无法测算,父亲这一生到底流过多少汗水,下过多少大劲,我只知道,父亲从未偷过懒,也从未抱怨过,尽管不善言辞,却用自己的汗水和付出,默默地支撑着我们这个家。

直到,他,真的走了。

(三)疾病

2020年8月14日,农历2020年6月25日,我的父亲,走了,他真的走了,真的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种“走了”。

现在的我,要尽可能地回忆并记录下父亲曾经的往事,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用文字记录下来,一旦我哪天也不在了,父亲来这世界的一趟就真的没有一丝痕迹了。

就接着《父亲,真的走了——汗水》往下说吧。

父亲坚持干了那么多年的重体力活,客观上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必须要干才能养家,另一个是他能够干。尽管很多人在面对那些下苦力的劳动者时,总有一些轻蔑和偏见,但那毕竟也是光荣的劳动,而且并非谁都能干的了的,更别说坚持数十年了。

说这些,只是想表达两个意思:重体力劳动者也是光荣的;父亲的身体一直比较硬朗。

然而,前兆出现在2017年,转折点发生在2018年,父亲的身体开始出现病症,并加速恶化。

从2017年开始,父亲在步态和姿态上开始出现异常。比如,走路不稳、坐姿歪斜、身体疲劳无力等,对此,我们全家都开始重视起来,开始查资料,去医院检查。

有一天父亲母亲看《健康之路》时,说北京宣武医院的一个专家在节目中讲到了步态异常的现象,是脑神经和脑血管方面的问题,说的和我父亲的症状很像。

于是,我向单位请假,给爸妈订了从家那边到北京的火车票,我同时从关外出发,我们在北京汇合,在我一个战友的帮助下,母亲我俩陪着父亲先后去了北京301医院和宣武医院进行了检查,那次北京行基本确诊了父亲的疾病——帕金森综合症。

帕金森病,大家都应该不陌生,这是一种不可逆的神经性疾病,一旦患上此病,就会从刚开始的步态异常、行动不便,直到全身各种器官和功能的退化,而且帕金森综合症,是比帕金森病还要复杂的病。

按照医生的说法,患者也不要太紧张,它和高血压、糖尿病一样,虽不能治愈,但多数患者可以靠长期吃药延缓病情发展。

于是,按照北京那边医生的建议,开了药回家开始坚持吃,刚开始吃的半年左右,多少有点效果,步态和坐姿都有所好转,然而2018年8月中旬的一天,在那个转折点之后,情况开始迅速恶化。

那天,父亲像往常一样午休,可在睡醒后要起床下地的时候,忽然感觉腰疼的厉害,动弹不得!母亲马上给我们哥俩儿打电话,同时找附近的亲戚邻居帮忙,呼叫120来,把父亲送进了漯河市中心医院。哥离家200多公里,我离家700多公里,等我们先后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在医院躺着起不来了。

父亲的腰,最终还是在多年重体力活的摧残下,折断了!

从那天开始,父亲的大部分时间就开始同医院和病床为伴了!两年左右的时间,在漯河和省会郑州,分十多次先后住进了五六家医院,做了椎骨活体病理化验(取骨化验)、膀胱造瘘等手术,2020年6月份,由于再次突发高烧不退,住进了漯河市骨科医院,在住院期间,由于咀嚼和吞咽功能的丧失,在医生的建议下,父亲又插上了胃管。医生说,高烧、各个器官功能退化,这些症状都是帕金森综合症后期的表现!由于对这种病,全世界目前都没有有效的办法,医院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于是,父亲只好回到家中,此时的他,腹部插着膀胱造瘘管,鼻腔插着胃管,除了头脑正常、眼睛能眨外,其他一切功能都丧失了!刚回家的头几天嗓子还能哼出声,之后就连发声都不能了。

回到家后,我和母亲日夜陪护着他,尽管他大便失禁、时常发烧,但也有相对稳定的时候,每当这时,我和母亲就尽可能多的和他说话、陪他听广播、看电视!尽管父亲同我们的交流方式只剩下了一种——眨眼!我们说给他听,说对了、听懂了、同意了的时候,父亲就眨一下眼。

我们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父亲吃不了东西,我们打碎了喂给他吃!父亲说不了话,我们说给他听!父亲大便失禁,我们随时给他擦洗。

好在父亲并没有出现身体某个部位的疼痛,母亲和我觉着,只要他能活着,就挺好,至少我们是在相互陪伴着。

本以为这种稳定的状态能维持久些,至少要过到年底父亲的67周岁生日吧。

可是,2020年8月14日那天,他却在无声中突然的走了。

从此,我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从此,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父亲了!

父亲,真的走了!

(四)幸福

2020年8月14日,农历2020年6月25日,我的父亲,走了,他真的走了,真的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种“走了”。

现在的我,要尽可能地回忆并记录下父亲曾经的往事,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用文字记录下来,一旦我哪天也不在了,父亲来这世界的一趟就真的没有一丝痕迹了。

说过了父亲的汗水和疾病,今天,我要说一个开心的话题——幸福!对,说一说父亲的幸福。

幸福,是一种心理感受,是人精神层面的东西,而且,它并不与物质的多少有直接的关系。

我的理解,幸福具有个体性,我们说的幸福,一定是某个人的幸福,是个体对生活的美好体验。

父亲在病重期间,和母亲有过一次特别的对话。他先是交待我母亲,说自己走后埋在哪块儿地——说要在我奶奶坟周边的哪个地方,然后意味深长的对母亲说,说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是两件事儿,一个是娶了母亲这样贤惠的妻子,一个是母亲给他生了两个好样的儿子。

其实,在茫茫众生中,父亲的妻子和儿子,也只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人而已,但在父亲的体验中却是特殊的、令他骄傲和倍感幸福的。

那就尽量从父亲的体验角度来说说让他幸福的这两件事儿吧。

关于父亲的妻子——我的母亲。她其实是出生在城市,却又嫁到农村的,因为当年我外公是一名城市的技术工人,又因为外公很早就去世了,外婆又带着几个孩子回到了老家农村。

母亲身材瘦小但干净利索,为人善良且和蔼可亲,遇事有思想善周全,几十年来,无论是我哥我俩的教育、家庭的发展规划,还是家人的生活起居,都是靠她操劳着。

父亲老实、能吃苦,总是啥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干活儿,母亲刚好和父亲互补,由于身材瘦小干不了太重的活儿,但家里凡是不靠重体力解决的问题,基本上都是由母亲负责!虽然父亲不善言辞,但我们家与邻里相处的很好,不管有啥事儿,大家都能相互帮扶,后来,我们家成为全村羡慕的家庭,都离不开母亲的作用;即便在父亲重病卧床期间,我们家门前和庭院始终是周围邻里间最热闹的地方,那些我称呼为太呀、奶呀、婶儿呀、娘呀的邻居们,经常来我家坐一坐,同我父母聊聊天、唠唠嗑。这其实大都是因为母亲的和蔼善良和人格魅力。

于是,在我们村,在父亲的同辈人中,父亲总是为娶到这样一位妻子而无比骄傲!用他自己的话说,“没想到老实巴交的自己,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

关于父亲的两个孩子——哥和我。由于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贫穷的家庭中,从小就看到父母亲为我们付出的辛劳,还由于父母亲日复一日千万次的说教——想让哥和我走出农村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俩儿慢慢地理解了父母亲的一片苦心,看懂了他们眼神中对我俩儿的无限期望,“靠学习改变命运,考上大学为父母争光!”这,成为哥和我心中的强大信念。

于是,从我们上小学开始,在我们这个最穷的家里的墙上却贴满了全村最多的奖状,在村里别的孩子纷纷辍学的时候,哥和我却先后考上了乡重点初中和县重点高中的特招班儿,在96、97年村里几乎还没有大学生的时代哥和我竟先后考上了大学,而且,一个是全国211重点大学的西南交通大学,一个是号称军中北大的军校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那两年,父母亲连续两次包场,在村里请父老乡亲看露天电影,庆祝他们的两个儿子荣登金榜。

从那之后的许多年中,父母亲脸上每天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尽管贫穷依旧,尽管经济压力更大了,但父母亲俨然已经成为全村同辈人羡慕的对象。用母亲后来的一句话形容,那几年,父亲和她,经常会幸福得在梦中笑醒。

于是,父母的期望成为现实,我们哥俩儿大学毕业后,分别去了两个城市,一个成为铁路建设的一名工程师,一个成为共和国的一名军官。

再接下来,父亲当上了爷爷,母亲当上了奶奶,两个儿子共同出钱为他们老两口儿盖起了二层小楼,他们时不时的还去那两个城市住上一段时间,享受一下属于他们的天伦之乐。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父亲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些幸福和满足,所有的苦和累只不过是他幸福的底色。

我想,凡是人,都逃不掉生老病死,但能做到父亲这样,确实已是十分难得。

愿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依然幸福地活着!

(五)陪伴

2020年8月14日,农历2020年6月25日,我的父亲,走了,他真的走了,真的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种“走了”。

现在的我,要尽可能地回忆并记录下父亲曾经的往事,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用文字记录下来,一旦我哪天也不在了,父亲来这世界的一趟就真的没有一丝痕迹了。

说过了父亲的汗水、疾病和幸福,今天再说一下陪伴,因为,这,是我心中最深的愧和对父亲最大的欠!而且,再无弥补的机会。

在我与父亲40年的生命交集中,其实从中学阶段我住校开始,经历大学、工作、结婚、生子并定居在700多公里的关外,只有出生到小学毕业前的12年是连续和父母亲在一起的,而且,这个阶段只能算是父母对我培养,严格意义上说,还不能算作我对父母的陪伴。

能算我对父亲母亲陪伴的,应该从大学毕业工作之后计算!现在回想,这真的是少的可怜。

我是2001年军校毕业分配到东北的城市沈阳工作的,2001年至2005年,由于工作单位是一个部队院校,每年利用假期我还能回家待上1个月时间,2006年至2017年这十一年,由于到机关工作,而且那段时间单位没有休假安排,我几乎没有回过老家,只是平均每两年请父母来我这里住个1个多月时间,2018年以后,父亲身体健康状况恶化,我每年利用年假或请假,平均每年能陪父母亲一个多月时间。

这么掐指一算,从我毕业到现在,真正陪伴父亲的时间总共也只有500多天!

于是,我只能从这少的可怜的时间碎片中,拾起些关于父亲的片段。

记得2004年春节,当我带着刚处了两个多月的女友——也就是现在的妻子,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父亲和母亲早早就准备好了火锅,满脸笑容地迎接我们,他们忙碌又极为兴奋的景象让我记忆深刻。

2005年10月16日,沈阳,那天是我结婚的日子,在婚礼现场,父亲用他那河南版的普通话在台上作为新郎父亲发言的场景,让我难以忘怀!也许那是父亲一生中为数不多和最为重视的面向台下的讲话,他的表现很好,因为我知道,那不到一分钟的稿子,他不知提前背诵了多少遍。

还有一个画面,我已记不清具体的时间,因为不是发生过一次。那就是我在沈阳北站出站口迎接父母出站时看到的画面:父亲和母亲提着背着大包小裹来沈阳看我时的画面!有两次竟然还被车站工作人员盘查,因为他们带的东西太多了,都是要给我们拿来用的和吃的。

记得好像2012年的夏天,父母亲来我这边居住期间,我和爱人陪父母亲去大连游玩,当父亲平生第一次看到大海、来到海边,他竟然如孩子般天真烂漫!他兴奋地跑向大海,还从海水中捡起几片海带,放进嘴里咀嚼尝鲜。

还有,就是当上爷爷的父亲,逗我女儿嘻戏玩耍的场面,其中,2017年春节期间那张照片——父亲驮着已经11岁的孙女儿幸福的瞬间!那是父亲病发前最后一次来我这边,也是他最后一次还能驮起大孙女儿的时间。

2017年的春节,是父亲和母亲最后一次来沈阳居住,我们一起过了个幸福的年,那个春节,我和爱人陪着我父母、岳父母,带着孩子,去首都北京过了一次大年。记得刚到北京的那个晚上,我开着战友给我借来的面包车,直接拉着父母亲去天安门广场兜了一圈,父母亲这是第一次来首都北京,第一次现场看天安门的夜景,他们兴奋得又像孩子一般!

在北京的那个春节,我们一起去了故宫、长城、天坛、颐和园,甚至还带他们去了北大和清华的校园。

春节过后,我们一起回到沈阳,又过了几天,他们说要回老家了,于是,我给他们买了回家的机票,安排父母亲乘坐飞机回家。

那个春节,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父亲和母亲以前和我说过他们心中还未实现的两个愿望——看看祖国的首都、坐坐天上的飞机。

于是,那个春节,在我和爱人的安排下,父母亲的这两个愿望都实现了,看到他们幸福、满足的笑容,我们也感到意义非凡。

本来,我以为自己过两年退役了,就能陪着父母亲多享受一下这样的幸福生活了,可没想到,父亲没有给我留更多的时间,他,两年多后就走了!

现在的我,再也不能陪父亲走走,再也不能和父亲聊天!那些少的不能再少的陪伴,竟成了我无比珍贵的记忆碎片。

子欲养而亲不待!只有真正到了这一步的时候,我们才能体会到心中那无法抹去的悲凉。

父亲的离世,让我思考了很多,也使我对成功和幸福有了新的认识:

人的一生,前半程贵在奋斗,后半程贵在陪伴,如此,做人才算成功,家庭也才算幸福!如果人生已经过半,你的奋斗结果无论如何,都不要忘了后半程的回归和陪伴。


你可能感兴趣的:(父亲,真的走了(完整纪念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