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荤一素

        小半天的阴天融化不了隔夜的雨,地势低的洼地积水一片,就着路基的泥土混成了一团黄泥水。来往车辆轧过瞬间划出一条水弧线,像一个保护圈似的落在路基的护栏上。这是阴天这是黄土没有彩虹,只有点点黄色印记打在银白色的护栏铁板上,完全没有理会那是昨天夜里一整夜的雨水才冲刷干净的。这一切似乎是个轮回,从干净到脏污再到干净最后磨损直至报废,人何况又不是这样,因果兜转,生老病死。

        那是这两年来走过无数次扶贫路上的一隅,次数多到我对这篇乡村的水泥路多生不出一丝感情,面对是微笑,转身便是骄傲。犹记第一次坐警车下乡扶贫,满是兴奋,脸上虽无表情,而心里早已开出了花,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小时候在大马路上看到来往的警车总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总是目送警车消失在路的尽头,长大后竟然得幸成为一名检察人员,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警车,恐怕是小时候从未想过的事,毕竟那时候的梦想是做主席。乡间小路上的花草早已见了二十多年,而今觉得格外的芬芳,来到一个从未来过的乡村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感情,无法言喻,可能是身份的转变带来的改变吧。长大了时间总是过得快,工作了两年,扶贫的路也已经走过了两年,警车也就坐了两年,而两年来似乎这一切都已成了自然,没了新鲜感,便是生活了。

        乡下初冬的天里,山风早就失了人情,稍稍一顺都冷得有点刺骨,惹得行人不得不裹得严严实实,特别是乡下人对家里炉火的依赖,出了门便是裹得密不透风才好。从贫困户家里出来已是下午三点,太阳被遮在云里,幽长的乡间路上感受不到一点温暖,连把车窗摇下来透风也需要勇气。

        路边的一趟又一趟积水被轮胎轧过发出异样的声音,仿佛是这条路上难得的风情,路上方的山地和树林和路下方的小溪和田野都不是那么有趣。车辆行驶到一片居民区便放缓了速度,转角处有一个小卖部,小卖部的人围成一团烤火,时不时有人前俯后仰,那种趣味我知道,或是邻里长短或是低级趣味,不管哪种都令人沉迷。直行到了小卖部门口处便要七十五度大转弯,可能是因为在门前的原因,马路中间一片低洼满满的积水,我们放慢车速巡巡往前探。当车子完全转过来时突然就停了下来,前面有一个老奶奶拄着拐杖蹒跚踯躅,拖着步子艰难的在水洼中穿梭,一双棉絮鞋在水中泛起涟漪,幸好鞋跟够高幸好积水够浅,棉絮鞋在积水依然自如。老奶奶可能意识到后面有车,便往马路左边靠了过去,几步路的路程老奶奶拿着拐杖也异常吃力。我们赶得急,不等老奶奶完全靠到路边便想缓缓从右边过去,当车前身过了老奶奶,便听到有敲打车子的声音。一脚刹车车子停了下来,摇下车窗就听到老奶奶嘴中嘟囔:“搭车搭车”。我们顺手开了车门锁,告诉老奶奶可以在后面上车。在我们等待老奶奶上车时,她绕到了车后面像在寻找什么。我急忙下了车,把她牵到后车门给她开了门,老奶奶弯着腰先把拐杖轻轻的放在踏板上,然后伸了伸脚又探了探腰,我心里不禁一噤立马伸手去扶着她坐下去,把她没完全放进去的左脚放了进去关了车门。车子发动后,老奶奶坐在座位上一边摸着口袋一边嘟囔:“你们是好人,发财啊发财。”又问,说:“多少钱啊,我去楠木坪街上多少钱,我给钱的。”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没有整理好的钱,有很多张一块的,有几张五块十块二十块的,只有一张一百块的。我们说了两声不用钱的送你过去就好了,都是顺路的。老奶奶边嘟囔着要给钱边拿出两张没有折好的一块钱双手颤颤巍巍的递了过来,同事边开车嘴上大声说着芷江话回绝,我翻过身去用力摆着双手拒绝,为了老奶奶好理解,着急的说出我们是警察不用钱的。可能老奶奶没注意我们开的是警车,可能看到是车就想坐,依然自顾自地说:“少了啊,我找找啊。”慢慢的又抽出来了一个五块的递了过来。我们用口头语言和肢体语言极力拒绝着,老奶奶才把钱收了回去。车子继续行驶着,马路上的树叶在车后扬起来奋力往前追了几步,我们稍微远一点便落了下去归于平静,路边的树上落下一片树叶飘在前挡风玻璃上划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戳到人的心里,令人平意舒心,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扭过头去问老奶奶今年高寿,老奶奶便又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掏钱,同事说老奶奶以为是我们问她要车费,吓得我们赶紧用芷江话问她多大年纪了,老奶奶依旧开始掏钱,我们便不敢再问。乡间三四公里的路程十分钟便可到达,刚到了集镇上老奶奶就喊着到了到了,我们停了车下车绕到后面给老奶奶开门,老奶奶下车后说了感谢就走了,关门时憋了一眼后座,老奶奶的拐杖忘记拿了,我拿着拐杖就想追上去,抬头看着老奶奶向前迈着小步子带着一点摇晃,不知道为什么恁了一下,才送了上去。

        回到车里,同事说老奶奶八十多岁了。是啊,八十多岁,要是外婆还在也八十多了,我看到老奶奶的那个背影那么像我的外婆,那么像我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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