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到海的时候,发现原来它也没有那么辽阔。
海风肆虐,伴着扬起的沙子拍打在脸上,冰冷而又麻木。海浪汹涌,一阵又一阵,将慵懒的躺在身边的沙子淹没,让其变得紧绷而坚硬。其实大海不是湛蓝,更不同于天空的蔚蓝,它只是在灰蒙中混合着浪花的洁白,残酷而又忧郁。信眼望去,在视野的尽头,是同这忧郁相交的天空,霎时天空也变成了灰色,如同灰白色一望无际的沙漠。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倾泻而来,却不想竟照亮了身边,远处,以及来时的路。
回忆汹涌,心中一阵酸楚,想起了不得不承认已经逝去了的曾经。
红墙林立,石灰路规矩的纵横交错,崭新的砖红色楼梯上偶尔会出现斑驳的灰白色,那是墙皮脱落后留下的残迹。杨柳微垂,像一个个留着披肩发的少女,它们才刚种下,还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雪的洗刷,挡不住夏日里毒辣的日光。我将记忆置身于此,再游留下着欢笑与眼泪的高中。
当初我像一只羞涩的麻雀似的走进了这所学校,只觉前路艰险,满心畏惧。
第一排中间靠左,那是我的座位。我喜欢安静的趴在桌子上,那个装教学用多媒体的铁匣子会恰好挡住我的头部,让我可以消失在老师的视野里。安安静静的吃饭,安安静静的读书,或者,安安静静的走神。我不去接触这世界的每一个敏感的角落,把世界送给我的忽视当做报答。可是,宁静总会打破,一切都会突如其来,不管是意外,还是惊喜。
某天某夜的某节课,她给我传了一张纸条,写着:“你好,我叫张思楠,想认识你。”大部分的羞涩的友谊,都是从一张纸条开始。于是我们从天南到地北,慢慢变得无话不谈。心中憋闷许久的火山,倾泻而下。喜欢下课的十分钟里走到她的桌边,漫谈着茶语琐事。喜欢上课看着她趴在桌子上走神的样子,想着原来这世界上也有跟我一样不喜欢听课的同类。喜欢玩笑般的拿起她的水杯,然后轻抿一口那冰凉而又有一丝甜味的水,享受着这微小的亲密。漫长而无意义的时间里,她成为我走进学校的动力,只觉那是生活中最有意义的事。
人们总会在熟悉彼此之后撕下伪装,露出掩饰背后的模样。
她开始不断的生气,甚至有一次把一打书硬生生的摔到我的身上。一遍遍的低头认错,一遍遍恬不知耻般的去请求她的原谅。她不知,让我生活中多了一抹彩色的,让我不那么孤独和畏惧的,是她,是唯一她。可是,我后来才认识到,原来那时候我太装了,永远以傲娇的姿态站在最熟悉的面前。即使最熟悉,也不会最暴露。那堵用来保护自己的墙永远都在,它隔开了心与世界的善意。披上灰色的外衣,沉默或者残酷。因为懂得不会失去,才会肆无忌惮的消耗。自卑的人会更自负,沉默的人最畏惧。
我们太过相像,更多的时候喜欢以沉默面对世界的善与恶。抱团取暖,却又各自安好。以文字渲染忧伤,以掩饰告别在乎。那个愿意用信与我交心的知心,已在时光中远去。天涯两隔,惟愿各自安好,永不再孤单。
文理分班后,原本成绩前十的我瞬间跌落原有的优越感。张选了文,我选了理。对陌生的畏惧扑面而来,我像一个刺猬一般卷曲起自己的身体。恰逢孤独的时候,人会有确定的遇见,那个人会如救星般出现在你面前,闪着亮光,引领你走出孤独。她变成了你的信仰,从此你完完全全的相信。
灿烂如向日葵般的笑,在圆圆的脸蛋上呈现的完美无缺。我忘记了是怎样的开始,也从没想过竟会永远告别。我喜欢嘲笑她的胖,她的大圆脸,这一笑,就笑了两年。
说她“大象腿”,说她“肉多多”,说她“大脸盘子”,乐此不疲。她会生气,会使劲的拧我一下,然后跟我说:“你再这样就绝交”,我自然不会在意,知道她不会真生我的气。晚自习没人管的时候,喜欢静悄悄的搬着小凳子坐在她旁边,聊着东拉西扯的事情。她偶尔会不开心,趴在桌子上满脸透红,像极了熟透了的柿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就坐在她旁边,一直追问她怎么了,她不说,我就一直问,问着问着,她忽然就笑了。
她叫刘微,流星的流,微笑的微。我的好红颜,我的肉多多。
我说我想考河北科大,她说你就该没骨气的留在石家庄。最后,我没有考上河北科大,她复读。还记得她说“你要好好的,要不我不高兴的时候就没有人问我“怎么了””。我好想问她一句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会一声不吭的离开。
时间飞逝,白驹过隙,转眼进入了兵荒马乱的高三。上帝总是喜欢在恰好的时刻让恰好的人出现,我欢喜如此,却也憎恶安排。整日深凝双眉,徘徊在压力和绝望的边缘。自己在心上放了一块石头,压的喘不过气来。努力逼迫自己不浪费每一秒,却又心烦意乱的学不进一点东西,焦急如炭火,热烈而也焦躁。我不断的请假,不断的哭泣,尽管没有放弃对未来的希望,但已不能相信自己。
因为一次调桌,豆贺丽坐在了我的前面。和大多数中学恋情相似,前后桌,这个有魔力的位置关系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初始只觉她太高,只有仰望才能够得到,又何曾奢望我们会在一起。可人的欲望就是这样,做了朋友,便想要去触碰那热烈或者冰凉的甜蜜。也许朋友可以一辈子,但分开的恋人只能是陌路。江湖路远,从此各奔东西。
我轻咳几声,她便扭过头来,抱以甜到心里的笑。橘黄色的阳光透过教室里闷热的气流洒在书桌上,世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我说你陪着我吧,你在,我就可以好好的学下去。她还是笑,像人间四月,像寒冬暖炉。我喜欢她,无法抗拒。
七月流火,我们打点行囊,各自离开。红墙矮楼,至此成为怀念。
我高考失意,独自一人固执的来到这座港城。张思楠留在家乡的一个中专,刘微复读。豆不语,安静的报了唐山的一所大学,留在与我相隔130公里的地方。我们那么远,却又那么近,但是过去确实已经走远了。
豆会偶尔来看我,我总是在她来的时候婆婆妈妈的跟她抱怨。她不语,摸着我的头说“你真是个孩子”。是呀,自始至终,我都只是个孩子。我无数次的怀念起在一起的日子,无数次的抱怨那已经执行了的分别和远去。我固执的守护着模糊的过去,在孤单的时候重温那些美好或流泪的往事。不想有新的开始,不想背叛我最珍惜最留恋的曾经。
可当我再跟她们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们都已经无话可说。她们依然会认真的劝我要勇敢,可总觉得话语里是那么的敷衍和空洞。我抱着被子哭的浑天黑底,却也换不回那幼稚而青葱的岁月。我们把最好的单纯,留在了最好的岁月。愿时光高抬贵手,放过藏在每个人心中的美好记忆。愿友人纯情依旧,继续甜蜜而又暖心的遇见。愿有人嘘寒问暖,懂你悲欢。
海浪拍打着,像一头头饥饿的猛兽。我在冰冷的海风里涩涩发抖,还是向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低下了头。拿好东西就走吧,你要继续生活,继续长大,以不负青葱,不负遇见。再见,我会把你们永远留在心底,但是还是要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