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电影里几个模糊剧情的人物理解:公园戏的问题,为什么有这段戏? 我想这个片段吸取的是白先勇的《孽子》同性恋小说题材,后来被拍过电视剧,我看过剪辑和小说介绍,虽然没有精力全神关注,但斗胆写一下自我理解,因为并没有读过这原著,我没办法完全负责自己没有臆断。写这部分内容离不开人的欲望,同性恋在没有任何合法权益的情况下,恐怕连生理需要都只能偷偷摸摸,爱不爱先放一边,情欲是人的基本需求,由于特殊的时代背景,少数性取向的人该怎么解决问题,难道图书馆?还是公园吧,公园这个场所既公开又隐秘,甚至有种孤岛与世隔绝的意味,是苦楚闭塞也是寻找释放的乐土。白先勇先生的《孽子》里的故事描写大部分都是发生在公园里,他们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只能在这个公园里寻找同类慰籍,寻找生存下去的经济来源,寻找可以离开的归宿,这里有欲望也有温情,但爱情就太难了。连容身之地都成问题,爱情是奢侈品,不是生活必需品。
为什么无家可归?作为同性取向被认为有罪的时代,家庭的认可就尤其艰难,无论是平民家庭还是富贵人家,不论是草民阶层还是上层豪门,对同性恋都视如反骨,离经叛道,甚至道德沦丧,败坏门风,等等难以被接受,更不要奢谈理解。而父权就是家庭里躲不开的掌控权威,那些人物的悲惨遭遇的开端都源于原生家庭的厌恶和抛弃,尤其父亲。电影里都稍稍展现了一下张家汉和王伯德的父亲形象,先写张家汉,毕竟是他的视角,他的母亲在家里是没有话语权的,给张家汉买机车要偷偷的动用自己的钱,但她很宠爱这个小儿子,温柔通事理,而且女性特有的细腻是很容易看出儿子和王伯德之间的暧昧,并不只是朋友,她为了维护儿子并不愿意想太多,更不愿意挑明,她属于传统善良的家庭妇女形象。张家汉的父亲对儿子就属于我们家长比较常见的批评式教育,甚至在饭桌上外人面前都不能照顾孩子的尊严,就是我想打压你就打压你,我挣钱养家就有权说你,所以张家汉的叛逆和执着来源于父母对他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父亲对他的打压非常让他渴望在其他地方得到认可,原先有人写过他举起要打学弟的棍子,前后性格不一致。这是因为是他原先要在小团体里被接纳,需要做一些违心的事迎合团体需要,家庭里得不到的承认会从朋友那里得到补偿。但是遇到王伯德,爱情的力量让他不再需要迎合别人才能有满足感,他有王伯德就有了一切他想要的东西,认同和爱。这时母亲平日给他的温柔爱护就会对他性格产生延续影响,激发引导着他对王伯德契而不舍的付出和忍让,执着而不计后果。在这点上我觉得人物还是符合心理逻辑的发展。
而王伯德就比较复杂了,因为不是他的视角,本来给予的内容就不够多,再删删减减,就更不好看出来他为什么矛盾。王伯德上面有三个姐姐,父亲是个粗暴的男人,出场是开车来的学校,戴着金链子,按我的理解应该是有点钱和势力,毕竟学校还有人出来接。见到儿子根本不容解释,上来就拳打脚踢,王伯德除了躲,就是在打骂提起生他多余上顶了嘴。在这之前,王伯德跟张家汉无不伤感地说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多余的,可见王伯德并不是平时里满不在乎只会嘻嘻哈哈的人,相反他容易多思多虑,自卑自伤,只是除了张家汉没有人能看到这点。(导演删掉班班和张家汉私聊的情节我觉得很糟糕,里面对话是张家汉看出了王伯德的忧虑,懂他的悲伤,班班才会惊叹你比我要了解他,整段戏没有和后面说勾引也接不上,对话有情节没有,拍了内容却剪没,让我很无语)王伯德的父亲比张家汉的父亲还要糟糕,就是想打就打,我的儿子,打死都活该,儿子成了私有物,在他的眼里并不具备独立人格,态度自私而野蛮。没有提到过王伯德的母亲,但我想就算有应该也一样没有话语权。王伯德的矛盾就在于他太能忍耐,他虽然作为独子,按道理是被寄予厚望的,但恰恰他学业并不出色,父亲高压式的教育,只会让他又叛逆又压抑,多愁善感,觉得电影的世界更有意思,其实换个角度这就是他在潜意识里逃避现实的残酷,现实里无法实现的自我,可以在电影里变得自由。看他给张家汉最后打电话的家庭布置,一面墙的奖杯和奖状,和一柜子的洋酒,恐怕都不是他的,三个姐姐都不像他这么失败,酒恐怕是父亲的,这个家给他的重视显眼地位在哪里?他同样需要认同感,他又不屑于和规矩妥协,不合群没有小团体,遇到张家汉可以懂他,是爱人之间的懂,共呼吸同命运的互相依赖,就因此他更不能让张家汉被他拖累,他只能极力压制忍耐,甚至阻止,他的自卑自伤会因为爱被加剧释放。所以他才那么矛盾。
写回为什么会有公园里的一场戏,这可能跟我前面解释的,张家汉苦寻王伯德未果,他在公园里就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找不到归宿,同性恋无处可去的悲哀和此时的张家汉的心情是重叠的。老头的出现就是另一个悲剧,性向是持续一生的状态,它无法根据人的意志改变,哪怕你行将老朽也改变不了你的原始欲望,得不到光明正大的去处,就只能在公园里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守株待兔,寻找片刻温存,可怜卑贱。张家汉悲痛欲绝地等不到王伯德的回应,自暴自弃地想自毁,既然得不到爱,这个肉身给谁都一样,越老越丑,就越脏越得到解脱。但是不行,张家汉没办法像别人那样只服从于欲望堕落,他要的不是毁掉一段感情,他要的是王伯德的爱,无论从欲望还是到精神毫无保留的接受他,哪怕得不到也不能弄脏了他心里的爱。所以他愤怒地说自己不是那种人,那他是哪种人?在他心里爱高于欲望,欲望可以源于爱,但不能折辱爱。同性恋不是他自暴自弃的理由,他要的不是这些。毕竟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不是《孽子》,时代虽然没有多少进步,但还是在慢慢向前走,世界在悄悄发生着改变,尽管他们当时仍得不到应有的权益,尽管一切还很遥远,还是想留给人们一点点希望,所以除了电影主题曲,一直在放的就是蔡蓝钦的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
有一点希望
有一点失望
我时常这么想在这个世界
有一点欢乐有一点悲伤
谁也无法逃开我们的世界
并不像你说的真有那么坏
你又何必感慨用你的关怀和所有的爱为这个世界
添一些美丽色彩在这个世界
有一点希望有一点失望
我时常这么想在这个世界
有一点欢乐有一点悲伤
谁也无法逃开我们的世界
并不像你说的真有那么坏
你又何必感慨
用你的关怀和所有的爱
为这个世界 添一些美丽色彩
在这个世界
张家汉用“强”的,王伯德为什么道歉?就是因为王伯德先前已经知道俩人彼此是相爱的,他都在台北那个晚上,在张家汉偷吻之后告白过了。只是后来经过被人看出破绽,进而那群人对王伯德施暴,王伯德因怕伤害张家汉起了变化。一个不想承认,一个勇于承认。张家汉为什么要用强,小说补充交待很清楚,包括里面表现欲望和爱纠缠的内容比电影里还要强迫,我个人觉得小说里那样写内心活动很好解释清楚,但电影画面就没办法做到这么细致,更容易造成误解,即便文字语言造成歧异很平常,电影的直观和晦涩揉杂起来比之更甚,因此导演用面对面的方式做得很好,如果完全是小说那么拍,更活色生香,但容易造成个反效果,达不到情绪对抗的目的。这里是我觉得导演和编剧用心的地方。
面对面的效果好处是,王伯德完全有力气推开张家汉,虽然他受伤不灵活,但不是动不了,没法使全力不是没力气,他第一次能推开,为什么第二次就不行了?怒目而视地盯着张家汉,可张家汉是怎么反应的?如果是一般情况下,他会收手,因为王伯德自从要跟班班谈恋爱开始,对他的态度冷淡到无理地过分,如果他看到王伯德的眼神里没有渴望只有愤怒,他不会再做下去,报复只是一个心理侧面,但不是全部。镜头里是给他仔细看了看王伯德的表情之后,才再次压制了对方,他带着气,带着不解,也带着不忍,他本能感受到王伯德对他不一样的情感流动,但他抓不准那到底是什么,他迫切地需要把眼前的王伯德破坏掉,把自己融进去,甚至是顺着欲望的缝隙强挤进去,把那个隔膜于俩人之间的好朋友的外壳彻底挤破崩坏,他要看王伯德的真面目,不管这个方法是不是过分,是不是对方自愿的,他都得这么做。但他同时又不忍心这么做,所以他几次想吻都克制住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挣扎纠结的过程力气非常大,肯定也非常疼,但他确实是顾不了这么许多,看起来是强,其实并非如此。
因为王伯德默许了,默许张家汉强行让俩人目前可以相处下去的朋友关系遭到破坏,所以他也很痛苦,一方面身体比什么都诚实,一方面心和行动的背驰引发的一系列不可控的结果,他可能早就承受不住了,所以在出车祸那刻,浑身是伤的他call张家汉,忍不住想见张家汉,虽然看起来是在道歉机车被撞坏,实际是以车子被撞坏为名,来诉说自己的歉意,但这只能使张家汉更生气,(你难道还没机车重要?我不要你道歉,你到底在道歉什么?你对我道歉的只是这件事吗?)俩人其实都心照不宣知道不是机车的事,一个不要赔,一个只说赔,赔什么呢?怎么赔得起,我要的你怎么赔给我?!
这都铺垫好了,所以被“强”之后,王伯德有片刻的难堪和颓废,然后突然扑过去亲了张家汉,因此证明他是愿意接受的那方,从来都是双向爱意,此时他被张家汉重塑了整个人,他把自己彻底赔给了张家汉,好朋友的那个壳再也没有了,露出了他本来面目。道歉才从借口变成真心愧疚,哭着向张家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扯进来让你成了gay,对不起我做了让你伤心的事,对不起我没勇气承认我们相爱,对不起换句话说就是我爱你。张家汉听懂了,他怯怯地给王伯德冲洗身体,曾经混乱的王伯德此时他已经看清晰了,他逼迫着王伯德承认错误就是在逼迫王伯德承认爱他,然后抱住他悲痛地流泪,是他们都知道这步走得好难,未来更难。
张家汉后来转过身,因为他面对不了如此悲伤而沉重的王伯德,王伯德是birdy啊,他那么爱玩爱闹,有勇气做别人不敢做的事,特立独行到让人仰慕,而眼前的王伯德是被他打破又重塑过的,即熟悉又陌生,张家汉看到这样的王伯德该怎么承受,他们都太年轻了,有些事一旦揭开真相,就再也回不去了。这时他的内疚甚至超过了王伯德,都是和我有关,是我造成的。正因此,他在之后扑过去保护王伯德,被王伯德质问,才有底气跟王伯德正面刚,怎么跟我没关系?
这也是我能觉得这个故事很美很动人的地方,也是王伯德出彩的地方,我认为他们可以做得更好,否则会很多人都看不懂,很让人可惜。
班班的问题。除去小说里的形象,我只写一下电影里我理解的班班和王伯德,班班真正引起注意的是张家汉,不仅是王伯德,王伯德只是不满解严的名不符实,既然已经开始男女同校还要假模假式的在一个环境里互相孤立,存天理灭人欲早都装棺材了还阴魂不散,这些条框,能站起来挑战的人是个弱弱的小女生,是谁都没想到的,王伯德本来就是怪咖,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争取作为人的正常权利。他欣赏这个瘦瘦小小的女生。
但张家汉就比较简单,他不在乎什么权利不权利,他在乎的是王伯德会不会惹麻烦,还有他不想让王伯德和女生走近,不只是担心他会惹怒教官受罚,还有嫉妒女生能引起王伯德的注意,毕竟王伯德对他什么感情在他的认知里仍处于混沌状态,否则他不会没听明白王伯德在台北那晚的表白。此时他很容易看成是王伯德为女生说话,怕过多接近以后,会像大巴那些男生一样。结果王伯德撅了他只说,你这样和那些教官没有区别。意思理解是为女生说话就是要谈恋爱啊,就是有精虫上脑?我就不能仗义执言,对这个世界不合理的事发声吗?所以他懒得解释生气转身就走。
这张充满隐喻的画面,整个玻璃墙色彩搭配是绚丽又柔和,炫目而不刺眼,透过来的自然光洒在张家汉和学弟的身上异常美丽,而玻璃上的鸟展翅高飞,却低头俯看张家汉的方向。鸟是王伯德对自己的别称~birdy,后面剧情衔接马上就是王伯德被追打,吵嚷的话说得很清楚,要把他的翅膀打掉,看他还怎么飞。谁才是他的翅膀?张家汉啊,他们要知道张家汉是同性恋,会怎么对待他,学弟就是下场,面对注定会发生的惨痛教训,王伯德还能想着做birdy吗?不能了。一个连男女生同室而坐都不被允许的校园,甚至发现男女生谈恋爱会被开除,情感被禁锢的时代背景下,王伯德和张家汉的关系一旦被发现,这后果恐怕不是两个高中生靠彼此相爱就能背负的。王伯德为此已经牺牲了最可宝贵的那种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他是被折翼的天使,不敢走的路,张家汉像傻子一样走下去。王伯德更像傻子一样,一路护着张家汉这个对他像天使一样的男孩走不敢走的路。转自www.oris888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