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




窥 探


作者/王佳裔编辑/夏夜微风
“我完全相信,物种不是不变的……自然选择是变异的最重要的、虽然不是唯一的途径。”——达尔文


1

信城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浑身湿透,眼睛不安地在窗户上游离。我将加热的牛奶交给了信诚,他接过杯子,却无心去喝,脸始终离不开窗户的方向。


 “长青,请帮我拉上窗帘,谢谢。”他离的很近,却不敢靠近,恳求我去做。


我来到窗边,看了眼漆黑的街道,什么都没有。 


暴雨到了深夜仍没有停下的迹象,在雷电的加持下,雨滴犹如满布银河的繁星。


暴雨冲断了电线,让附近区域陷入黑暗。雨滴形成瀑布,砸在汽车上形成强烈的白噪声。


“我说你,先去洗个澡吧。”我给拉上窗帘,给信诚一个建议,对于被淋湿的人,洗个热水澡很重要。 


“你家浴室……有监控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谁家浴室会装监控啊?”我对他突如其来的奇怪发言感到有些生气。


“哦,对,这是你家……对不起……对不起……”信诚慌乱地道着歉,他如此敏感的样子和我印象中强势的他完全不一样。


原本以为朋友的到来,能为我新搬来的这栋大洋楼增加点人气,却不曾想气氛变得如此诡异。


“你是说你家浴室有监控?”看信诚默不作声,于是我继续说道“不想洗也没事,你找我干什么?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长青,你是警察,你一定要帮帮我。”果然,老朋友突然联系,大多是因为我的身份,有事相求。意料之中,我却有些失望。 


“你是来报案的?有谁要伤害你?”我问着,已把他当成平日求我办事的那些普通人。


“你相信进化论吗?”信诚将话题引到一个不相关的事上。


“我当然相信进化论。” 


“那你相信千万年的进化过程,可以缩短到几天吗?” 


“你是来报案的,还是来扯淡的?”信诚说的话越来越怪了,我有心将他赶出去,但作为旧相识,还是忍住了这份冲动。


“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必须说出来。” 


“但说无妨。”我已经懒得多说话了。


“我杀人了……不,我没杀人!她不是人,她还活着!”


杀人?!这两个词像锥子扎进我的脑袋,这是第一次有人因为这么重大的事来找我,我立刻认真起来。


“你说‘杀人'是什么意思?你杀谁了?” 


“林木子……你知道吗?” 


林木子,我有所耳闻。她和信诚住在一个社区,后来上了同一个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工作。我本人和她却并没太多交集,只见过一次,记得她怪怪的,给我不愉快的感觉。 


“我知道,你的青梅竹马嘛。你把她杀了?”我语气尽量柔和,内心希望他在和我开玩笑。


“我杀了她,她本该死了,可她还活着。” 


“你冷静一下,你说她还活着,那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在哪儿呢?” 


信诚低下头,举起颤颤巍巍的手臂指向窗户,马上又缩回来。我感到很不安,起身拉开窗帘,信诚被我拉开的动作吓了一跳。


我往外看去,还是无人的街道,还是无尽的黑暗。


“她在外面?”


“她无处不在,可能已经进来了……”


实话实说,此时的我感到烦躁,已不指望他接下来能好好说话了。等雨停了,立刻赶他出去。


“长青啊,对不起,我吓坏了,请给我个机会,让我从头告诉你整件事。”信诚似乎读出我内心的想法,表情正常了些,态度也变得诚恳。 


“好,你从头说,只要能理清你的故事,我不会打断你。”我心情也平复了些,再怎么说,朋友大雨天来找我,就算多无理取闹,我至少也该听听他说什么。


信诚也讲起他的故事。






2

信诚与林木子曾经幸福,相识二十年带来的相处默契,是轻易无法得到的,他们是幸运的人。


但初期的热恋激情被时间消磨殆尽,剩下的就只有失去私人空间带来的埋怨与厌烦。 


林木子的家庭并不幸福,父母很早就离婚,和母亲相依为命,造就了她敏感又患得患失的性格。


信诚明显能感受到对方的控制欲,和她严重的强迫症——自己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在一起后,木子的精神愈发不正常,她因家庭的伤痛,所以惧怕信诚离开,想一直将他放在眼里,一刻不离,哪怕离开视线一分钟,都会令木子恐惧,行为异常。


好在他们工作生活都在一起,可以说是二十四小时的相处。可林木子每天在公司不好好干活,总是盯着信诚,也让他在工作时总是感到拘束。


娱乐也是,尽管信诚已经有意减少和朋友聚会的次数,但每次都会在街上“无意”碰到她,不得已带她和朋友一起玩,就好像她一直在跟踪自己。


外人面前木子像个懂事亲密的好女友,但只有信诚知道她背地里有多么的不正常,他本对此已心存芥蒂,但更令他崩溃的事还在后面。


相识二十年带来的了解,不如同一屋檐生活一天,更何况他们已同居一年。在一起后,很多事,自然而然就会暴露,比如林木子从不睡觉。


起初只是几次误打误撞,有轻微神经衰弱的信诚,因为不习惯床边多一人,经常会在深夜醒来。但每次睁眼后出现的,肯定是木子的凝视。


林木子总是用诸如恋人间的心电感应之类的甜蜜谎言来搪塞,但时间久了,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是不睡觉的,她会假装晚安,又在半夜醒来,然后一直盯着信诚直到天亮。


在信诚一再追问下,林木子总算道出了实情。


那是她高三的时候,为了能和信诚考入同一所大学,林木子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她必须成倍地学习才能弥补与信诚的距离,到了深夜,她也不愿入眠,学到自己撑不住为止。


随着时间推移,林木子睡得越来越晚,最后直接变为了通宵。她也是很害怕的,担心如此摧残自己,最终将导致万劫不复的后果。


可从那天开始,她发觉自己永远感不到困意,甚至强迫自己睡觉也无法入眠,林木子失去了睡觉的能力。


从此她比别人多拥有了三分之一的人生,就像进化。


林木子的身体非常特殊,她一旦执着于某事,身体便会出现变化。


比如为了在黑暗中整晚凝视着信诚,她得到了夜视的能力;再比如因为太怕热太怕出汗,拥有了口吐体液从而降温的能力……


信诚感到不可思议,但他确实意识到不曾见过林木子出汗,她的皮肤永远是干燥的。虽然离奇,却还是半信半疑。






3

信诚花了相当长时间来消化此事,最终还是选择暂时搬回家住,其他事还好说,但他受不了半夜有个人一直盯着自己到天明。


林木子对此很悲伤,她不明白自己何错之有,她只是因为爱,才选择对信诚坦诚,却不料换来如此结果。


信诚当然明白,但白天的监视本已颇具压力,现在连睡着后都有双眼睛时刻不离,加重了他的神经衰弱。


过于紧密的关系会让感情窒息,信诚强烈需要空间来呼吸,这也是为林木子着想,毕竟信诚不想放弃这段感情。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治疗这段关系首先就是回家睡几次好觉。


可长期的焦虑,让他独自在家也无法安然入睡,那种被时刻监视的压力寸步不离。


某一天信诚仍然辗转反侧,时间渐渐走向五点。他下了床,想看看即将破晓的天空,平静心情。


他拉开窗帘,看到对面的楼顶,在半亮天空的衬托下,有个格外清晰的人影,一动不动。


信诚很确定那东西正在凝望着他,如同天空密布的乌云幻化成眼睛的形状,压在他心头。


信诚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那是林木子。他鬼使神差般的掏出手机给她打了电话,只见对面的人影动了,接着突然出现一个光点。


“喂?”电话很快就通了,传来林木子的声音。信诚立刻挂掉电话,没一会儿,对面的光点就消失了。


没错,那一定是林木子,与她分开后竟还不放弃。上班一直盯着自己,出去玩也要跟踪我就算了,回了家还不放过,原本只是想清净几天的信诚,此时心中升起一片怒火。


到了后面,林木子可谓是更加过分。信诚曾数次发现林木子躲在他家窗外,透过窗帘的缝隙窥探他,也因此让他在夜晚充满恐惧。


而且搬回家一个月才发现,卧室和浴室的角落都被装了针孔摄像机。他曾给过林木子家里的钥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出自谁之手。


想到自己哪怕在浴室的一举一动都被窥探着,他一个男人都感到恶心想吐。






4

“分手吧。”信诚很决绝。他知道这并非林木子的错,她也是精神疾病的受害者。信诚想帮她,但木子一次又一次拒绝他一切的治疗方案,终于,他累了。


“不行,我爸爸离开了妈妈,我不能让你也离开我,我忍不住,就是想多看看你。求你了,我会改,我会给你空间,别离开我。”林木子哭成泪人,无比卑微地恳求着信诚。


“别再用你父亲对我道德绑架了!”信诚已经对林木子像复读机一样提起自己的伤痛感到厌烦,可看到她的眼泪,心底还是泛起一阵怜悯。 


可心中万般不舍,信诚还是放弃了这段维系两年的感情,和长达二十年的友谊。


说他不痛苦,那一定是骗人,毕竟他并非冷血之辈。但他毫不后悔,分手是他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治好我的强迫症,不再时刻紧盯你,可否再给我一个机会?”


“治好你的病比我们是否能在一起更重要,我希望你听我的,去看看医生。如果你能够克服,我愿意回到你身边。”信诚说这番话,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木子能否变正常。


“好,从今日起我不再看你一眼。只要我能坚持一个月,你就回来,好吗?”


信诚知道木子的态度是坚决的,可哪个毒鬼戒毒时不是一样的坚决呢。可令他意外的,是木子做到了,而且是矫枉过正。


从那天起,信诚再没完整看过她的正脸。


林木子上班的时候,总是背对着信诚,下班了也会走在他前面。有时因公必须与其交谈,木子也是低头或背身,竟是连正脸都难看到。


信诚没想到木子做到如此地步,心中略感欣慰的同时,又害怕她进入另一个极端。


信诚曾在脑海中构想过一个可怕的场面:为了不直视他,木子的头扭了一百八十度。


幸好这并未发生,但却出了另一件诡异的事。信诚发觉木子还是每天出现在自己家窗外,但却是背着身的。虽不是看他,但也实在过于可怕。


林木子站在窗外背对自己一动不动,简直就是从恐怖电影中穿越过来的场面。她低着头,仿佛用后脑勺在看着信诚。 


信诚被突然冒出的奇怪想法所惊吓,腿一软差点栽下去。林木子难道真的在用后脑勺看他?


他越是恐惧,越是忍不住去想。信诚必须搞清楚一切,不然这恐怖的想法将变成伴随他一生的梦魇。 


信诚鼓起勇气将林木子请进家中,为她拿出点心泡了茶,想和她好好聊聊。林木子坐在对面眼神还是闪躲,生怕多看一眼又会惹得信诚不愉快。


“你可以看着我,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对抗如此严重的强迫症一定很辛苦。”


“不了,只要不让你不舒服,我没关系的。”林木子说话时坐立不安,像是忍不住要立刻背过身一样。


信诚看出对方的状态不对劲,为了试探,他起身来到其身后,掏出水果刀,摆出准备杀人的动作,看林木子是否有反应。


可林木子一动不动,确实不知身后事的样子。


但信诚却发现林木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信诚仔细盯着她的后脑,在层层发丝的阴影之下,有一颗眼睛,瞳孔正对准他…… 


信诚愣住了,与它对视良久,直到那眼睛眨了一下,他才将堵在嗓子眼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喊出来。 


“怪物!”


惊恐之下,信诚下意识将刀扎向木子的后背。血如涌泉,林木子倒在血泊中,眼神却无半点慌张,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还是被你发现了……我只是不能克制自己想看你的冲动,但又无法直视你,不知不觉后脑便长了眼睛。我想通了,不去看你我做不到,如你实在无法接受,我消失便是。”


说着,林木子的身体越来越模糊,开始变得透明。


“你不用担心,我的求生欲一定会让我活下去,而且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也能肆无忌惮地看着你。”说完,林木子已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地的衣服。






5

信诚的故事讲完了,先不论进化的事,整个故事的逻辑都有问题,林木子的动机实在过于诡异,只因为父母离婚就一定要时刻盯着信诚?


也许精神病的世界我无法理解吧。


“你想说,木子为了能一直监视你,又不会被你发现,于是乎在后脑勺进化出个眼睛,被你发现后只好变透明了?”我简单总结了信诚刚才讲述的内容。 


“所以我冒雨狂奔到你家。我感觉该消失的是我。长青,你说如果我消失了,她还会不会跟着我?”信诚有点歇斯底里,让我也开始严肃。


倒不是信了他的话,实在是他的态度不得不让我审视他的精神状态。信诚此时的脸色,不比平日在局里审问的犯人更好,不知已有几日未睡。


我暂时不想再问下去了,对此时的他来说,休息是最要紧的事,我希望我家这个新环境能让他安心睡个好觉,明天再带他去看医生。


好在我这栋老洋楼,别的没有,就是房间多,不缺睡觉的地方。我带他上了三楼,让他睡在一间我几乎没进过的卧室。


“你家还真大呢。”信诚不禁赞叹着。


“太姥爷留下的,我也是刚住进来。而且这房子比你看上去更大,不光有地下室,他老人家为躲避战乱修了很多密室,有些我到现在还没发现。”


我本无心的一句话,却改变了我整个生活。


第二天,雨还在下。信诚消失了,悄无声息,毫无踪迹,防盗门还是从内锁住的状态。也许他藏起来了吧。 


窗外的雨像瀑布笔直地冲下,街道相比深夜亮了一些,但没有白天应有的样子。这微不足道的光亮,让我看清道路中心的那一丝不和谐。


在街道的中心,雨水似砸在看不见的物体上,形成一层淡薄的水雾,那水雾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线。


我心中大惊,难道那就是林木子?她站在窗外一个晚上,只为窥探来到我家的信诚。我不敢相信,但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做些什么。


“嘿!木子,别待在那儿了,信诚走了!”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也许是林木子的东西喊着。可对方毫无反应,仍矗立在那里。也许,她感受到信诚还待在屋子里,所以才不愿离去的吧。


雨停了,城市逐渐恢复运作。我无法确定木子是否还站在那里,不过以信诚的叙述,想必还在窥探着我的屋子,寻找信诚的身影。 


从那之后过了好久,我偶尔会发现冰箱的食物无故变少,洗漱用具也有被使用的痕迹。


看来,信诚还藏在这里没走。我曾试着找过他,但每次都是徒劳无功。


我的太姥爷曾在战争时藏在密室中,长期占领这里的士兵都未能察觉他的存在。我们本以为他老人家早就去世了,却不曾想在建国后他因外出觅食被家人发现。


士兵尚且如此,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找到他,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断粮逼他出来,可我实在于心不忍。


于是我多摆一份个人用品,每次也都会多买一些食物。 


虽逐渐习惯信诚隐藏的日子,但为了不被深夜出来觅食的信诚所惊吓,我不敢再熬夜,害怕没等自己睡着,就听到他出现的声音。


但想到信诚在我睡着后,站在床边看着我的样子,就越发睡不着。


我想,除非搬走,不然信诚会一直寄生在我屋里,木子也会一直跟下去,等待某天我疏忽时,悄悄潜进我的家中…… 


END


故事为原创虚构,切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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