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战役

  又一年冷秋。

  黑夜的影子里，一盏枯瘦的灯。

  “咣当”，风急促的拍打着窗，撞在坚实的玻璃上，擦着窗柩而过，梧桐树影斑驳在窗外，枝叶被撕扯着，一片片飞到天上，沙砾尘土被一层层推起，在窗外窥探。

  桌上的试卷白亮的刺眼。

  我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金属外壳被包裹在手中，冷彻透骨；我缩了缩脖子，往手里哈了口气，又抬头望向窗外。

  是错觉吗？夜分明静的出奇。

  “不行，不行。”我使劲摇摇头，拿起钢笔，扯出一沓草稿纸。笔划过纸张，式子清晰地印在纸上。月光落下，在方寸之间，草木静默，世界上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刀剑淋漓。

  朽骨血肉，腐烂的肉味和刺鼻的血腥味毫无防备地冲进鼻腔，搅动着我的五脏六腑，黑烟呛伤了双眼。

  金属碰撞出的声音震耳欲聋，兵戈相接，明晃晃的长剑在眼前横冲直撞。

  “跑！”

  我扭头就跑，背后响起几声夹杂着愤怒和绝望的吼叫。我知道那位士兵正缓缓跪下，埋入那无垠的血肉之中。

  我使劲揉揉脸，把思绪拽回到桌上的

试卷。

  这路，倒也是越走越长了。我的名字在成绩单上打了个盹，像一道厚重的墙壁阻隔了我和未来。我一次次的下定决心，却被现实的苦水浇漓。还能做些什么呢，看着一页一页变薄的日历，数着剩下的日子等待着命运的安排是吗？一腔怒火燃烧在胸中，喉咙，被扼住了。

  我不曾有希望。

  那年，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来到了这所学校，心情就像垫底的成绩般沉寂在深黑的潭水中，这不是我所愿，在那个将要做出抉择的上午，我们早已卡好章的报名表搭着电动车，飞向了我所抗拒的归宿；泪湿了脸庞，落满心房，孤独落寞似潮水决堤，离散在陌生的风雨里。我背着书包，手中的拉杆浸满了冰冷的汗水，在泥淖中徘徊的人啊，无望地抱怨着世界，抱怨着命运，还有……他们。

  雪白的纸上覆满了黑色的字迹，密密麻麻，织成稠密的网，被揉烂了，又躺在了垃圾桶里。

  “倒也是毋悔初衷。”我轻轻嗤笑，斜眼瞥见旁边的房间早已黑了。外面响起了塑料桶碰撞的声音，大抵是环保车又来收垃圾了，那人偶尔发出一两声喃喃，让落寞在灯下的我，有种温存的感觉。但随即陨落，回首，房屋冷寂。

  我是有多自私。一切事都要顺我心意，不如意的便尽数摧毁。可是命运不就像那名贵的丝绢，在怎样的巧夺天工，拿到手上看，总透出些丝丝缕缕的光，那些错落，是与生俱行的原罪，我无法逃循。

  没错，我无法逃循。

  雪，飘落在脚旁，好似梨花白成霜；那刺痛眼眸的白，让人无法呼吸。

  “我在？”

  “噗呲”一道白光闪过，我看到了明晃晃的剑刃，以及……顺着剑身一滴一滴滚落的血。殷红了雪地，化雪而成云。我看到脚下白森森的骸骨。

  感觉……什么都可以不去想了。那种对生活的无望，束在腰上。石头闷在心里，那股怨气便哽在喉咙深处，又随着每一声厚重的喘息悄悄流泻。

  “当啷”白刃落地，眼前早已混沌作沙石。

  一滴雨打在肩上，又一滴雨……下雨了。

  抖动手腕，最后一道大题的结果被牢牢地扣在纸上。头晕脑胀，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腹内一阵绞痛，仿佛刀刃真的贯穿了身体。

  从椅子上站起来，打了个趔趄；又急急忙忙地向厕所跑去。客厅里一片漆黑，让我突然停了脚。

  “水壶里有热水。”

  我愣住了，那渺远的声音在这个漆黑的夜晚不合时宜的蹦出来……我知道那又是错觉，那声音在脑海中这么清晰，尽管它如此微弱。接着一段一段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过。

  那年，我在她的臂弯里哭了一天又一天，她教我毋悔初衷。那日，我压抑而病，他为我穿衣喂食。眼还未睁，嘴巴总是先触到甜橘的凉，我一边抱怨着他们的不好，一边又像孩子一样依赖着他们。

  我是有多自私。

  饭菜做好了端上来，我怨它又咸又涩。衣服洗好了晾起来，我责它又脏又丑。我在我自己的路上，认为尝尽风霜，又怎知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轻轻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么晚，他们早早睡了。

  这战役，注定单枪匹马。

  我依旧是一个人，在这漫漫长夜，披荆斩棘，累到耳鸣眼花，被冷风剥尽了一切。又冷又渴，伸着臂膀，在黑暗中摸索。

  摸索？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我向前迈了一小步，手慢慢向桌上划去。

  当手背触碰到了玻璃杯，一股热气毫无征兆的涌过来，从手背传到手心，又传到心里去。

  “爸爸，妈妈”

  我背对着我的牢笼。

  月光洒下，散在身后，照亮了我的背影，又斜斜地映在暖气片上。仿佛湖水中的倒影掀起一层细微的波澜，又定格在那一刻。

  抱着水杯，几口热水咕咚下肚。

  是啊，这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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