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洞仙歌》与孟昶《玉楼春》,版权公案的真相竟然是...

《洞仙歌》一词著作权的归属问题向来颇多争议,众说纷纭,支持率最高的两种说法,一是苏轼《洞仙歌》为隐括孟昶《玉楼春》所作,一是《玉楼春》是后人隐括苏轼《洞仙歌》作而假托孟昶。

先讲两首诗列出来,大家比较比较:

洞仙歌·冰肌玉骨

【宋】苏轼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玉楼春

孟昶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

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这两首词确实在遣词命意多有一致之处,强行说二首绝无关系我是不信的,那究竟是谁隐括谁呢?咱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一论。


01   谁先谁后要分清

      其实说来这个问题也简单,只要考辩清晰孟昶词与苏词传世的先后便能解决这桩公案。那么根据现存文献,基本是什么情况呢?

      收入《全唐五代词》中的《木兰花》(即《玉楼春》)的文献依据是宋张邦基《墨庄漫录》中的文献考辩,而其考辩依据为《季成诗话》,这个《季成诗话》所载则为引录杨元素《时贤本事曲子集》。这个杨元素是谁?他是苏轼好友,两人书信来往,诗歌唱和颇多。杨元素编《本事曲》,还是苏轼自己将自作词寄去,让杨元素选录。

       所以说来说去,最早对孟昶词有所记载的还是苏词序,你品,你细品品,这事儿我苏哥冤不冤?


02  《漫叟诗话》可能信? 

      关于《洞仙歌》为隐括孟昶《玉楼春》的说法最早源自《漫叟诗话》。这本书也是引述杨元素《本事曲》,但其中说法与苏词序已经存在较大差异,且将苏词序中的闻首章两句,拓展到能诵整首孟昶诗。这句话对后世影响很大,朱彝尊《词综》收录《玉楼春》,不收《洞仙歌》,且批苏轼“点金成铁”,而后还有《雨村诗话》批此首“为添蛇足”,《白玉斋词话》批此首“终嫌依傍”,皆是采用此说。

      这简直是一口大锅啊。

       且不说被奉为金科玉律的《漫叟诗话》说法十分模糊,其中言“余尝见一士人诵全篇”,但是没有举任何依据,不止士人是谁未说,也并未说过这首就是孟昶所作。就是关于《漫叟诗话》这本书也有点说头。这本书早就散佚,不但不知作者是谁,是不是在宋代成书尚且存疑,而且历代引用也引得乱七八糟,有引作《漫叟诗话》、《温叟漫录》、《迂叟诗话》、《温叟诗话》、《迈叟诗话》等等等等,这本书只能在其他著作零散的记录中拼凑出它的样子,但在辗转抄录的过程中,连名字都抄错过这么多次,如果你非要相信其中的内容偏偏一字没抄错,将它视为铁证,我也没什么办法。

       简单来说,众多词论家宁可相信辗转抄录的二手资料,也不肯相信完全禁得起推敲的一手资料苏轼词序,我苏哥冤哪!

 

03   苏轼词中“补足”与“隐括”的常规操作 

       再说说苏轼词中的“补足”与“隐括”。

       苏轼《洞仙歌》词序中所说之事,简单概括来讲就是他听到老尼讲前两句,觉得好,于是“乃为足之”。这不是我苏哥第一次这么操作了,《天骥虽老》序“梦中甚赏之,觉而忘其余,试作数语足之”,《补唐文宗柳公权联句》序:“有美而无箴,故为足成其篇云”等等。可见补诗完全是苏轼的兴趣爱好。

       再来说说苏轼隐括词,苏轼作《哨遍·为米折腰》序中直言:“乃取《归去来》词,稍加隐括,使就声律,以遗毅夫”,作《水调歌头·昵昵女儿语》序云:“特取退之词,稍加隐括,使就声律,以遗之云昵昵女儿语”,还有因“恨其曲度不传”而隐括张志和《渔父歌》的《浣溪沙》(西塞山边白鹭飞),因“恨无佳词”而隐括白居易《寒食野望吟》的《玉楼春》(乌啼鹊噪昏乔木)。

       苏轼对“补足”与“隐括”的交待向来洒脱明晰,从未遮遮掩掩,如果苏轼真的见过孟昶原作,他为何突然一改往日作风,要将这首词占为己有,此事若是万无一失倒还好说,但这实在是件风险极大的事,苏轼完全没必要落人口实。

       总而言之,我还是比较认同第二种说法,即《玉楼春》是后人据苏轼《洞仙歌》伪造,后世持《漫叟诗话》之言者,即便文献再多也是陈陈相因,未作深考,而导致贻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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