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皮球

小主人的記性還是一如既往地差。

剛見面的時候，他還會輕輕地拿起我，會找個舒適的角落放下我，會幫我擦掉灰塵，會經常帶我出去。

我很喜歡小主人，我相信小主人也很喜歡我。雖然我不能開口，但我已經盡力去表達我的愛了。

在小主人和朋友們的戰爭裡，我總是擔當著重要的士兵，為他衝鋒達陣，為他贏取勝利。小主人感到無聊的話，我就會努力滾動我的身體，努力地想要滾到他身旁，他看見了，必定會抓起我，左拍拍，右拍拍，這樣他就會高興了。

小主人有點傻，可是我還是非常喜歡他。我對他的喜歡，可能永遠也無法傳達，可是我想，如果小主人開心，那我也開心，那就甚麼事都變得無所謂了。

然而某天，他就變了。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拿起另外一個皮球，給他我本來的家，帶他出去，幫他洗澡，也經常拍拍他，說他是最好的夥伴。

小主人的朋友也很喜歡他，小夥伴來家裡的時候，淨是誇他了，說甚麼他彈力很棒，又漂亮，稱讚小主人有眼光。

其實我也覺得是的，他真不錯，我除了年資久一點，也好像沒甚麼能比上他了。如果我是兔子的話，那麼我的耳朵肯定是耷拉著的。如果我是人類的話，我可能會大哭一場吧。

我躲在床底下，偷聽他們的對話。旁邊的小布偶叫我把耳朵掩上，心理會好受一點，我搖了搖頭，告訴他，我還想多聽聽他的聲音。小布偶一臉恨鐵不成鋼，我就說，小主人人很好的，我相信他。小布偶翻了翻身，讓自己倒在地下，他應該是聽到了吧。

又過去了幾天，我的身體每況愈下，變得更有氣無力了，我就趁著每天晚上小主人睡熟之後，悄悄地滾出去，就那樣看看他。我又瞟了眼一旁的新皮球，他也張開了眼，我就跟他說，要一直陪著小主人，他很喜歡你。

今天小主人又忘了。

其實前些日子，小主人還會拿我出來。每次他拉著臉，就會用拳頭打向我，一下兩下，等他累了，就會用力地往地板扔。

他忘了，我早已洩氣。他忘了，我已經不能反彈了。

沒關係，他只是碰巧忘了而已，我安慰自己。等到晚上，小主人的媽媽就會幫忙把我放回床底下了。

無論我是兔子也好，人類也好，小主人不喜歡我了，那都是空歡喜。掉下的眼淚再大再多，也洗不乾淨了，我太髒了。

那天晚上，我依著最後一絲力氣，告訴小布偶，哪怕只有一次，也出去看看他吧。之前我說了好多遍，小布偶還是不願意走出去看看小主人，但我知道，他只是彆拗而已。

我不知道小布偶會否離開小主人，但我想告訴他，你是喜歡他的，但是也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去看看他吧，然後離開這裡，不要再傷心了。那是唯一一次，我看到小布偶抱著期待的眼神望向外面。我蹭了蹭他，輕輕說句對不起。

門把悄悄扭開，小主人的母親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往床底模索了一下，抓住了我，把我拿出去，我很感謝她，我能在高一點的地方看小主人，他很可愛，很討人喜歡。

「唉，孩子該傷心了。不過這皮球也夠爛了，不扔不行啊。」

其實沒關係的，反正，反正小主人也不會難過。我躺在垃圾桶裡，在心裡跟所有人道別，小主人的母親，小主人的夥伴們，新的小皮球，小布偶，還有我最愛的小主人。

小主人開心的話，那麼我也開心，一切變得都不重要了。

我只是一個小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