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读 | 略论丘处机诗词

丘处机（1148年—1227年），字通密，道号长春子，登州栖霞（今属山东省）人，是全真教的重要人物，“全真七子”之一，龙门派的创始人。曾奉成吉思汗征召，前往面见成吉思汗，并劝说他停止杀戮。在丘处机的努力下，全真教成为当时全国第一大教派。

1174年（大定十四年）八月，丘处机隐居磻溪（今陕西宝鸡境内）潜修七年，又到陇州龙门山潜修六年。这期间，他生活极为清苦，潜心于养生学和道学的研究，并广交当地文人学士，获得了丰富的历史、文化知识。在此期间，他曾创作大量文学作品，其中《磻溪集》为诗词合集。丘处机诗词生动描摹出他在自然山水中修行的经历，且一改以往道士词之乏味说教，而多了文学的修饰与内容的充实，这使得他的诗词成为道士词中的佼佼者。

一、由“道”而观山水

《磻溪集》中不乏山水诗作，主要描写丘处机隐居之处的自然风光，如《磻溪凿长春洞》一诗：“峨峨峻岭接云衢，古柏参差一万株。瑞草不容凡客见，灵禽唯只道人呼。凿开洞府群仙降，炼就丹砂百怪诛。福地名山何处有，长春即是小蓬壶。”此诗描写长春洞之景，首先写磻溪的高山巍峨、古柏参差，凸显出此地的清净深幽，而这里的“瑞草”、“灵禽”亦非凡人所能见到的，而是要有修为的道人才得以一见，更显出此地的仙气不凡。“凿开”两句写丘处机的修行活动，凿山为府、修炼丹砂等。末两句感慨所居长春洞即为洞天福地，而不需再去寻找其他福地名山。以此诗为例，可以看出，丘处机所写山水诗作，是从一个道人日常修炼的角度去体察山水而得出的心得，修行虽清苦，但内心却是充实的。

丘处机所作山水诗，主要体现了他以道教的视角去体察自然山水，所得心灵体会，皆充满道的灵秀之气。全真教注重性命双修，而这些山水诗作所体现的正是全真教修炼性功与命功的修道实践。如《自咏》中所写道：“每到夜深云霄处，蟾光影里学吹笙。”夜深之时，在月光中学吹笙，这便是丘处机对于命功的一种修炼。

这些自然山水，在丘处机的笔下，具有了道家的神韵，“丘处机不只是把它们当作一般的审美对象，描绘自然山水之美，而主要是把它们当作道的灵秀外化，通过它们象喻性地表现自己体道的生命感受。”丘处机的山水诗，由道心而观自然，将自然山水赋予不同的韵味，并将自己性命双修的体会融入山水描绘之中，使得这些山水诗具有别样的意境。

二、文人化倾向明显

丘处机的诗词体现出了明显的文人倾向，其词表现出的辽阔、旷朗之境界，具有与金代文人词相同的审美特征。

与王重阳、马钰等人的诗词相比，丘处机的诗词少了浅显直白的传教、说教，而多了文采与意蕴。马钰《洞玄金玉集》中就不乏传教之作，如“不迷外乐不贪嗔，混俗和光语笑频。但愿诸公如我志，大家修进作仙人。”和“悟来不耻乞残余，名利安能引我躯。奉劝诸公休着有，早随马钰学寻无。”这类诗作语言浅显直白，内容也是要引导读者入全真教的教门，缺乏语言的修饰与文学的意蕴。而丘处机的诗词则多了一份阔大的境界，且语言修饰更为丰富，如《神光灿》：“推穷三教，化群生，皆令上合天为。慕道修真，行住坐卧归依。先须保身洁净，内常怀、悯物慈悲。挫刚锐，乃初心作用，下手根基。”此词意境辽阔，语言大气，充满了北国特有的意境，为金代文人词之普遍风气。

另外，丘处机诗词中也不乏中国文人的传统题材，如述怀与写景咏物。如《好离乡·述怀》一词：“独坐向南溪。一事无能百不知。所爱冥冥烟雨后，东西。云绽峨峨列翠微。　　苍骨太虚齐。冉冉寒光映日飞。何事中心看不足，忘归。似有膏盲病着肌。”此词中所蕴含的情感，不再是道家的清苦修行，而是如一深山文人隐士，以雄浑之笔法一抒心中之所感。

与以往的道士词相比，“全真道士词到丘处机已经发生了较大变化，从内容、风格、感情等方面都表现出向文人词的靠拢。”且丘处机的文人诗词具有时代性，与当时的金代文人词辽阔的意境相契合。与王重阳、马钰的词作相比，丘处机诗词不仅在语言上多了文学的润色与修饰，而且在内容上也不是一味地传教、说教，而是多了自己日常的所感所想，作词的目的也更丰富、多元。

三、丘处机的儒家思想

丘处机诗词成就之高，与他对儒家思想的吸收密不可分。丘处机“改变了全真道士简单地将理性思维附于诗词形式之上的诗词创作方式，开始注重在诗词中创造意境、表达个人的真实感情等等”，这些在儒家思想影响下的改变使得丘处机诗词意蕴丰富，成就自然颇高。

儒家思想对丘处机诗词创作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济世”的思想上，如丘处机所作《愍物》一诗：“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徒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此诗主题鲜明，表现出对乱世中的苦难苍生的关注与同情，语言极富张力与感染力，读来十分打动人心。而另一首题目同为《愍物》的五绝也深刻地表现出丘处机的济世爱民的思想：“皇天生万类，万类属皇天。何事纵凌虐，不教生命全。”诗中所发之哀情，正是丘处机对于生灵涂炭的痛心疾首。而这些诗词中的济世思想亦与他面见成吉思汗时所提出的“敬天爱民”思想相吻合。

而丘处机所受影响颇深的另一儒家思想则是“有为”之思想。在《清和真人北游语录》中，尹志平这样评价全真教的几位主教：“丹阳师父以无为主教，长生真人无为有为相半，至长春师父有为十之九，无为虽有其一，犹存而勿用焉，道同时异也。”可见丘处机的治教思想主要是以“有为”治教。而这正是丘处机所写的济世诗词与他应成吉思汗征召前去谏言的思想根源。

受儒家思想影响，丘处机于修道之余还存“入世”之念，是以他为乱世中的天下苍生奔走疾呼，甚至敢于面见当时的最高统治者。心怀这份济世爱民的思想，就不难想见全真教在丘处机的带领之下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教派。

四、结语

全真道士词创自王重阳，至丘处机所作诗词，道士词便有了形式与内容上的新的突破。丘处机使得道士词的语言不再浅显直白，道士词的题材亦得到了极大的扩充，不再是单一的传教与说教，而有了如述怀、写景咏物等题材。他的济世诗词亦充满了对苍生的悲悯，这体现了丘处机的入世思想。丘处机诗词不仅是道士词中的上乘之作，更是金代诗词中重要的优秀作品，兼具宗教与文学的审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