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天空中阴云密布,云后偶尔有低沉的春雷声传来,声音沉闷而遥远。曲阜城的街上行人匆匆,许多人将大包小裹装上马车,似乎要出远门,屋子里隐隐还有很多啜泣之声。
一个人的出行,可能是探亲、求学、游历,许多人的出行,就是逃难了。
一辆马车匆匆行来,马车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但用料考究,车骨架粗壮坚韧,是能耐长途的好料。
驾车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长衫男子,他白面轻须,气宇轩昂,尤其他的双眼,灵动有神,仿佛能通过他的眼睛,看到其无穷的智慧。
马车直奔鲁国王宫方向,却在一个路口拐了弯,最后停在一个破落的大院。紧接着,男子跳下了马车。
“子贡!你可回来了,老师急得不行,快进来!”大院里,两个闻得车声的人出来,看到来人后大喜过望,连忙招呼。
“子有、子夏,快带我去见老师。”子贡说道。
子贡跟着二人进了旁边的一个草屋,果然看到一位额头微陷、长身短须的老者坐在塌上,面带愁容。这位老者,正是名动天下的贤士孔丘。
“老师,我回来了!”子贡进来后跪倒在地,双手握住老者的手说道。
“子贡啊……”孔丘的嗓音有些沙哑,“这次齐国欲灭我鲁国,你可打探到缘由?”
子贡答道:“回老师,我通过朋友已经查明,是齐国右相田常,因弑君篡上,在朝中地位不稳,急于立威以稳固相位。”
“唉!无妄之灾啊……”孔丘叹息一声,“可叹我鲁国,内有三桓之冗,外有强敌之伺,国君又骄奢不知体恤民情,若齐国兵至,我鲁国必灭无疑呀!”
“从十三年前,齐国送美女八十人于鲁宫,我就知道齐国攻鲁是早晚的事。”子有在一旁说道。
“现在说此何用?”孔丘脸上显出不悦之色,“当下如何能保全鲁国,这才是我们该谋划的重点。”
子夏说道:“老师,若是当初鲁定公听从老师的建议,削弱三桓、整顿吏治、重民生,兴礼乐,使民殷国富,何惧今日之齐?如今箭在弦上,我等连转圜余地都没有啊!”
“那倒也未必。”子贡忽然出言说道。
“子贡,你起来,坐下。”孔子扶起了子贡,示意其坐在自己身边,才又说道,“之前在陈蔡,我和弟子们被困断粮,险些饿死,是你到楚国面见楚王,使楚王发兵相救,这次,恐怕也得你出马了。”
“学生当仁不让。”子贡说道,“我打算游说齐相田常,使其出兵攻吴,齐吴相斗,鲁国便得以保全,只是不知……”
“你有什么顾虑?子贡。”孔子问道。
“弟子担心,鲁国保全之后,鲁王依旧偏安一隅,骄奢淫逸,只怕崖边失足是早晚的事……”子贡坦言。
“尽人事,听天命吧!”孔子也叹息一声,“去吧子贡。子有,你和子贡一起,两个人路上也有个照应。”
“是!”
齐国相府,田常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忽有家丁进门报道:“大人,外面来了一人,说是孔丘的弟子端木赐,要求见大人。”
“端木赐?孔丘?莫非是为鲁国做说客来的?”田常冷笑一声,刚想挥手打发了,却忽然停住了手,“让他进来吧。”
“是!”家丁退下,没一会儿,子贡便走了进来。子贡见到田常,不卑不亢,抱拳施礼说道:“孔子愚徒端木赐拜见田相国。”
“端木赐是吧?我没听过你的名字,但你的老师孔丘我还是有所耳闻。”田常冷笑道,“据说他与三桓有隙,被排挤得被迫周游列国,直如丧家之犬。怎么,这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他居然跑回鲁国,还把你派来当说客吗?”
子贡再次秉手说道:“相国谬矣。在下此次前来,虽是为鲁,但也是为相国的安危。”
田常一愣:“我的安危?此话怎讲?”
子贡笑道:“在下听闻忧患在内者,当攻强敌;忧患在外者,当攻弱势。如今齐国忧患在内,若攻弱小之鲁国,待鲁国破灭之日,恐怕相国地位不保。”
“获胜了反而地位不保?这从何说起?”田常面色冷了下来,开口问道。
“齐国如今内患颇多,大体是相国的权势受到擎肘,百官之中,有能和相国对峙者。”子贡看着田常说道,“待鲁国破灭,百官皆有封赏而唯独相国没有,因为相国位极人臣,已经封无可封,这样一来,岂不是让相国的地位更被威胁?”
“这……”田常吓了一跳,思虑片刻后连忙指了指一边的席案说道,“先生,田常方才失礼了,还请上座赐教。”
子贡微微一笑:“先生可不敢当,子贡从命就是。”
二人落座,田常急切地身体前倾,开口问道:“子贡先生,如今我齐军已兵至鲁国边境,若要朝令夕改,恐怕更失军仪,这该如何是好?”
子贡笑道:“相国勿忧,在下不才,愿往吴国一行,劝得吴王夫差起兵伐齐,相国静待时机即可。”
“那……若是吴军趁胜进军灭我齐国……”
“相国放心,我当说(shui)得吴王胜齐之后再与晋国争雄,到时二虎相争,相国可安居高位,坐山观虎。”
听了子贡的话,田常连忙站起身来再次施礼:“多谢先生相助,田常无以为报,愿奉上黄金三百锭,望先生笑纳。”
子贡也站起身来:“相国客气了,黄金待事成之后再取不迟,事情紧急,我当尽快赶奔吴国。”
“那就劳烦先生了!”
行行重行行,当子贡的马车踏上吴国的领土时,已经是花开时节了。艳阳高照,荠麦青青,滚滚江水在吴国大地泛着波涛,山野的气息浓郁,却独独少了几分热闹。
“子贡,我还以为我们鲁国就够民生凋敝的了,没想到这吴国更差呀!好像是所有壮丁都被抓去参军了。”子有一边赶车,一边对车里的子贡说道。
“吴越两国世仇,吴王又好大喜功,四处征伐,除了越国,四邻也被扰得不得安宁,四年前还曾攻我鲁国呢。”子贡说道。
“子贡,我冉求虽然长你两岁,但你这居家而知天下事的本事真是让我望尘莫及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子有感慨地说道。
“我的主业是经商啊,认识的朋友多,消息自然灵通了。”子贡笑道,“这次面见吴王,是重中之重,只要他去进攻齐国,我鲁国自然就可以保全了。”
“你能够说服田常休兵,我就已经惊为天人了哈哈,我想可能这世上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师兄谬赞了,快些赶路吧,这一路虽然舟车劳顿,但为了鲁国的黎民百姓,也是没办法的事。”
马车绝尘而去,吴王乃至每一个吴国人都不知道,这辆马车仿佛装载了历史的车轮,将要把这万乘之吴国,碾成历史的一抹尘埃。
又经过数日的奔波,子贡和冉求终于来到了吴宫门前,冉求上前对吴宫门前禁卫说道:“烦劳这位兄弟通禀一声,鲁国贤士孔丘的弟子端木赐、冉求拜见吴王。”
“吴王不在宫内,尔等过几月再来吧!”吴宫门禁面无表情地冷声说道。
“过几个月?你……”冉求一愣,刚想再问,一旁的子贡连忙上前几步,手从兜囊中拿出几个金锭,小声说道,“几位兄台辛苦了,我这里正有鲁王托我们带来的黄金,几位兄台切莫推辞。待我等见了吴王,对兄台还有重谢。”
几个禁卫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原来是鲁国贵胄,稍等片刻,我等这就通报!”
有人很快进了宫里,一时半刻间传来消息,吴王传召二人上殿。
子贡和冉求跟着侍卫进了吴宫,一路上看着吴国宫殿,不由得惊叹不已。
冉求小声说道:“好家伙!这吴国宫殿莫说鲁国,就是齐国也是不及呀,亭台楼阁暂且不说,这千花百草随处可见,住在这里只怕不亚于天宫了吧。”
“大事当先,勿复言。”子贡小声提醒。
冉求这才惊觉,乖乖闭上嘴巴。
二人进了大殿,吴王夫差正端坐其上,见到二人,便说道:“二位从鲁国不远千里而来,可是为齐国攻鲁之事?”
“正是如此。”子贡直言说道,一旁的冉求顿时一愣。
夫差听了轻笑一声:“二位一路赶来,看我吴国如何?”
子贡说道:“吴国地大物博,民殷国富,鲁国万万不及,诸国之中,唯有齐国可与吴国相抗。”
冉求心里纳闷:“我还是第一次见子贡游说君王,可他说的话和实际情况完全不符啊?吴国虽是大国,但要说民殷国富,恐怕太过了吧?这一路上不说饿殍遍地,也是哀鸿遍野了。”
“你说齐国可与吴国相抗?”夫差问道。
“没错。”子贡点了点头,“吴国虽大,但齐国也是万乘之国,陛下可知千钧相较,得锱铢者胜?”
“哦?”吴王一愣。
“眼下齐国伐鲁,鲁国朝政被三桓制约,三桓正在谋划献国投齐,到时万乘之齐收千乘之鲁,齐霸业可成矣!”子贡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旁的冉求也面无表情,因为他已经惊呆了:我这师弟也太能编了,无中生有的事说的跟真事似的,要不是我们常在一起,我真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了。
“这……这如何可行?”吴王急切地说道。
“陛下,三桓也不过位极人臣而已,有献国之功,齐王岂能不赏,到时候随便给点封地,也不亚于鲁国的权势啊!”
子贡见吴王面露惊色,话锋一转:“陛下,端木赐奉鲁王之命而来,求助吴王,只要吴王出兵攻齐,鲁王必然配合吴军,里应外合,一举挫败齐军!”
“鲁王之命?”夫差问道。
“没错,三桓可以献国,鲁王却不可以,因为国君是正统,一呼百应,不管是战败还是投降,敌国为防后患,战败国君都只有死路一条。”
“哎呀鲁王……鲁王……”夫差站起身子来回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身体,“寡人想要出兵救鲁,奈何身畔还有越国,若是寡人出兵,越国趁虚而入,岂不是后院失火?能否等我平灭越国后再出兵?”
“不可。”子贡说道,“若陛下平灭越国,则鲁国早入齐国之手,陛下驰军转战南北,如何胜过强齐?陛下如信得过在下,在下愿去越国,劝说越王出兵相助陛下,到时越国同样空虚,不但没了后患,陛下更可合吴越之力,一战破齐!”
“此计甚妙!”吴王激动地连忙走下台阶,“今日得见先生,正是寡人之福,来人!传寡人令,赐端木先生黄金三百锭。”
“多谢陛下。”子贡坦然接受了吴王给的酬金。
出得大殿,冉求实在难耐疑惑,小声问道:“子贡,这次黄金你怎么……”
子贡回首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冉求也只能强压下心里的疑问。
到了宫门口,子贡招呼过来吴宫禁卫:“诸位兄弟,这次多亏了众位兄弟,我二人才能面见吴王,这三百锭黄金就分给诸位了,还望诸位切莫推辞。”
“三百锭!”众禁卫们已经惊呆了,这可是他们几辈子换不来的财富啊!
“这黄金纯属个人馈赠,但财多招祸,还望诸位兄弟切莫声张。”子贡说完,竟真把这三百锭黄金尽数分给众人。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众禁卫们手脚都软了,但各自双眼放光,十分兴奋。
离开吴宫,子贡和冉求又踏上越国之行,路上,冉求才问道:“子贡,这次你收了吴王的黄金,又赠给吴宫门禁,这是何意呀?”
“绝贤士入宫之路矣。”子贡笑道,“吴宫门禁贪财,不给钱便不给通报,我给他们这么多黄金,以后再有贤才想要进宫面见吴王,少量的钱财肯定是行不通了,而有大量钱财的贤士,又有几人呢?绝了贤才的入宫之路,吴王才能闭目塞听,按我的计划行事。”
“高啊!简直是滴水不漏!”冉求惊叹道。
吴越之地本就地处东南,适逢初夏,已是水汽蒸腾、湿闷难耐。
“子贡,你说这吴越之地虽然很热,但好像晒不黑呢?似乎还越热越白了。”冉求一边驾车,一边对子贡说道。
“可能是水气养人吧。”子贡说道,“人皆言郑卫之女冠绝天下,在我看来,郑卫之女比起吴越来,还差上一些。”
“哦?师弟不只是国家大事,连这天下美女也了然于胸啊,哈哈哈哈……”冉求笑了起来。
“老师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有什么呢?”子贡说道,“十年前,越王献美女西施、郑旦于吴王,吴王为此二人建姑苏台,每日宴饮欢歌,至今仍如是。就是不知……吴国倾覆之日,这两位倾国美女,又该何去何从呢。”
“唉!”冉求闻言也是一叹,但紧接着,他就眼前一亮,“子贡,离越宫还有二十里呢,前边的人马行宫是怎么回事?”
子贡撩开车帘看了看,“是越王的仪仗,看来是越王为迎接我们而来的。”
“哦?居然迎出这么远!”冉求惊叹。
“看来吴宫之内……有越王的眼线啊……”子贡小声嘀咕一句后,停住了马车。
二人下了马车,子贡当先走上前去,一位身形魁梧,白面虬须的男子大老远步行迎了上来,口中说道:“越王勾践见过二位使臣!”
冉求吓了一跳,万没想到来人居然是越王勾践本人。
子贡上前施礼:“孔子门生端木赐、冉求拜见越王。”
“二位使臣旅途劳顿,还请到行宫中休憩,待寡人明日再与二位使臣一同入宫。”勾践说道。
“越王客气了,我等前来也没什么大事,就在行宫之中讲完即可,不必劳师动众了。”子贡说道,“我二人另有要事,需要早日返程。”
“既如此,不敢耽误二位,事情完毕,还请尽地主之谊。”
一行人进了越王行宫,宴饮完毕,子贡才说道:“陛下,不才此次行来,见越国境内百姓皆安居乐业,人人称赞越王体恤黎民,看来越国的国力相较十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勾践一愣,连忙说道,“使臣谬赞,越国乃偏远山隅,山民纯朴,相较吴国的地大物博,可是难比之万一啊!”
“偏远山隅?”子贡微微一笑,“越国乃禹皇之后裔,自夏朝无余被封会稽,至今已愈千五百年了,何来偏远山隅一说?”
“这……”
“听闻十年前,陛下兵败后,下诏罪己,入吴宫为奴三年,归国后勤政安民,至今尤是,由此可知,陛下心怀大志。”子贡说道,“难道陛下当真屈居夫差之下,做这山隅之主?岂不有辱先人哉?”
勾践这才正色看着子贡,半晌,传令屏退左右说道:“不敢隐瞒先生,勾践时时不忘国仇家恨,只是如今时事风云变幻,恐怕时机未到。”
“时机虽未到,人力犹可为。”子贡说道,“如今吴王欲出兵攻齐,苦于越国在后,怕出兵后陛下攻袭后方,想让陛下带兵一同出征。”
“这……”勾践吓了一跳,“我若是一同出征,只怕为夫差所害,先生可有主意?”
“陛下莫非没看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子贡说道,“只要让吴王出兵攻齐,国力空虚,贵国自可在后方搅弄风雨,到时越盛吴衰,陛下可不再惧吴,数年之间,吴国必为陛下所灭!”
勾践闻言,连忙离席说道:“先生一席话,真乃拨云见日,只是如今夫差令我出兵,又该如何破解?”
“陛下亲征一事交给在下,待我面见吴王,说陛下身体有恙,让陛下不必出征即可。”子贡说道,“而且陛下向来韬光养晦,吴王自然不知陛下到底有多少人马,陛下只需派出部分军兵,再通过西施、郑旦侧面告知吴王,说越国遭逢大旱,人丁稀薄之类,吴王必不疑有他,放心出征了。”
“多谢先生赐教,来人!取三百锭黄金来。”越王说道。
“黄金就不必了,陛下切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吴国此时还没到覆灭之时,若是强起冲突,纵使灭了吴国,只怕也是让邻国得利,陛下若能继续发展,最多十年,吴国必归陛下!”子贡叮嘱完后,起身告辞。
回吴复命的路上,冉求疑惑道:“子贡,吴王好像没说让越王亲征之事吧?”
“自然没说,但不拐几个弯子,我们最初的目的不就容易被识破吗?如果目的被识破,纵使巧舌如簧也是没用的。”
“原来如此啊……”冉求似懂非懂,转而又说,“子贡,这次任务完成了吧,真是好大的一个局呀!”
“还没有,我们还要回吴宫一趟,据说吴国有一位高才叫伍子胥,上次未尝一见,我们回去顺便看看,如果他阻挠吴王征齐,我们还需要见招拆招。而且如果吴王打败齐军,还要劝吴王与晋国争锋,否则齐国一旦被灭,下一个就是鲁国。”
“归根结底,还是鲁王不听老师的建议,要不然这样的战局,鲁国就可以借机强大起来了。”冉求感慨道。
“是啊!但也没办法……”
子贡的马车刚停到吴宫门口,呼啦啦一群禁卫围了上来,把冉求吓了一跳,待看清这些人个个脸上带着光彩照人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
“大人,大人,可是要面见吴王?我等这就去通禀。”
子贡下得车来笑道:“麻烦众位兄弟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先进宫里稍待片刻。”
冉求在一旁目瞪口呆,暗想:真是钱可通神啊,给了那三百锭黄金,居然可以一边禀报一边进宫了。
不一会儿,侍卫告知吴王请端木赐、冉求进殿。
“兄弟,殿上除了吴王,可还有别人?”子贡小声问侍卫。
“禀大人,还有大夫伍子胥和太宰伯嚭(pi)。”
“哦……”子贡点了点头,了然于胸。
进殿来,果然除了吴王,还有两位大臣侍立左右,左边是一位白须老者,虽然年纪不小,却身躯挺拔魁梧,右边则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
进殿施礼后,子贡说道:“陛下,子贡幸不辱命,越王已答应出兵协助大王破齐。”
“额……子贡先生,听闻越国适逢大旱,民生凋敝,不知先生此行所见是否如此?”夫差问道。
“回陛下,越国确实民生凋敝,民宅多空置,十不存一。”
“好!”吴王眼前一亮,指着白须老者说道,“方才伍大夫劝寡人先灭越,再攻齐,寡人觉得眼下越国正逢旱灾,若要灭之,想必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子贡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心思电转,已经知道伍子胥大致猜到了自己的意图,不想让吴国当这个冤大头,明为趁虚攻越,实则是知道越王苦心经营,打算趁这一战,让越王现出底蕴。若是吴王攻过去,吴越至少陷入胶着无从他顾了,绝不能让吴王对越动兵!
想到这里,他连忙说道:“陛下,齐国和吴国相当,但鲁国却强过越国,若是吴国吞并越国,齐国吞并鲁国,则吴国已处劣势,再想称霸,恐怕就难了。何况越王在此国难之时出兵相助,若是陛下趁虚对越用兵,只怕名声上……不利于扬威诸侯啊!”
“这……”夫差一听,顿时迟疑起来。
“陛下!越王勾践乃心腹大患,若不除之,他日必为其所害。”白须老者伍子胥进步说道。
子贡说道:“我闻赈济饥民,须以薄粥,若以肉予之,常嗜肉而死,此为惯居贫困者不适富贵也!想那勾践山野蛮夫,又曾入吴宫为仆,勤勤勉勉,可知此等人惯居下位,哪怕给他高位,他也是不敢坐的!”
“哈哈哈哈……先生所言极是,正是如此。”夫差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当初勾践在我身边为奴,兢兢业业,要不然寡人也不会放他归国,但勾践离开吴宫时,还痛哭流涕,舍不得寡人呢!哈哈哈哈……”
这时,旁边的白面胖子上前说道:“陛下,越王与我吴国结好,是传唱千载的佳话呀!陛下切不可弃君子之德而行小人之举。”
“嗯?”子贡一愣,心思电转:“看来这就是吴国太宰伯嚭了,居然为越王说话,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位太宰要么是被勾践收买,要么压根就是勾践的人。既然有他相助,这次大事可成矣!”
“伯嚭!这又怎是小人之行?养虎为患,虎必伤人,难道猎杀老虎还要赤手相搏吗?”伍子胥说道。
“嗯……”夫差犹疑不定。
子贡见状,对伍子胥说道:“伍大夫可是担心这次出战齐国的胜负?”
“齐国自姜子牙立国,至今五百余年,人才辈出,国力雄厚,我吴国与之相比,恐怕不及。”伍子胥说道。
“齐国乃姜子牙之后,吴国却是周太王长子、文王伯父姬太伯的封地,于周室之中,吴为最长。”子贡笑道,“如果齐国国力雄厚,那吴国又该怎么算呢?”
“就是!陛下英明神武,四邻诸侯无不拜服,你何以长他人志气,灭我吴国威风?莫非你早已里通齐国,要在即将开始的战争中行叛国之事?伍子胥,你是何居心!”伯嚭忽然质问道,“当初你就曾兵加故国,还将旧主尸骸挖出来鞭尸,莫非如今你要故技重施不成?”
伍子胥没想到伯嚭竟出此言,不由一愣。
子贡见吴王听到这话也面色冷峻起来,顿时知道伍子胥下场堪忧,他连忙说道:“伍大夫可有七十?”
“老夫已七十五岁。”伍子胥面无表情。
“先生老矣,何不返乡颐养天年?”
“子胥受先王知遇之恩,就算不死在战场,也要死在吴宫。”
“好!伍爱卿既然想死在吴宫,寡人就成全你。来人!把寡人的佩剑取来,赐给伍爱卿。”夫差忽然说道。
子贡愣了一下,他想要开口救下伍子胥,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自己身上背负着鲁国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危,如果伍子胥活着,无疑会对计划造成威胁,所以,即使自己完全对伍子胥感同身受,但在国家立场上,伍子胥确实是敌人。
不一会儿,侍从已取来夫差佩剑,送到伍子胥身边。
“哈哈哈哈……夫差!好!”伍子胥双眼冷冷地扫过众人,扫过吴宫大殿,“我死之后,请将我的眼睛挖出来,置于城楼之上,我要看着吴国灭国。”
夫差说道:“如卿所愿,但我吴国只会越来越强大,只怕你的眼睛,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
伍子胥仰天大笑后,拔剑自刎。
北行的路上,子贡和冉求一路沉默,待到了鲁国境内,冉求才说道:“子贡,想不到吴国唯一的贤才伍子胥居然是这种下场。”
“奈何……”子贡也叹息起来。
“接下来,回去向老师复命吗?”冉求问道。
“嗯,你先回去向老师报信吧,事情基本上已成定局,让老师早日宽心。我还要去晋国一趟,让晋定公早做准备,防止吴王灭齐,而使我鲁国置于险境。”
“好!”
公元前484年,吴王联合鲁国攻齐,在艾陵大败齐军,齐国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就是著名的“艾陵之战”。
艾陵一战,齐国多位将领战死,齐相田常从此一家独大,拉开了田氏代齐的序幕。
孔子弟子冉求参加了这次战斗,率领鲁国军队身先士卒,立下大功。战后,三桓之一的季康子问冉求才学何处习得,冉求言师从孔子,鲁王因而再度迎孔子进宫,但终究敬而不用。
公元前482年,夫差于黄池与晋定公争长(zhang),欲称霸诸侯,当此时,勾践领兵攻吴,直下吴都姑苏,夫差急忙回援请和,吴越各有所虑,罢兵言和。
公元前475年,越军再次兵临姑苏城下,夫差八次请和被拒,自刎而死,死前感叹无颜面见子胥。越王勾践遂吞并吴国,成就霸业。
作者云:尊师保鲁四国行,三寸唇舌胜万兵。儒商风雅崇信义,贤士才能论纵横。上战伐谋智克勇,君王大殿淡死生。君不见吴宫花草埋幽径,子贡侠名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