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好丑

      坐到凳子上我才感觉到肩上包的重量，我都已经想不起接完电话后我是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这个小包里的，你平时用的纸巾，围巾，护手霜，睡衣……还有你最喜欢的那本书。我能想到拿的只有这些，你知道，最近我的记性已经不好了，我也怕拿的东西太多公交车上没位子我站不住，我知道，你是知道我的。

      这个医院老大了，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急诊科，那个分诊台的小护士说你在抢救室，让我在外面等你，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她把我扶到了家属等待区域，还安慰我不要着急，一会儿大夫就出来了。我在我七十五岁的布满皱纹的脸上给她强挤出了个笑脸，她也很快去忙她的工作了，她是多么的可爱。

      我感觉时间长的有点过分。我已经目睹了好几个从救护车上下来被推到抢救室里的人了，他们被好多人簇拥着，躺着的人我一个也没看清，也许我的眼睛也不好了吧，我又能怎样，我只能紧紧的抓着你的包远远的坐着看着，但你还是没有出来 。女儿也没给我打电话，也许她也在抢救室里吧，她肯定急坏了，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钱，女婿这会应该在往这里赶吧，他一直是一个好儿子，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已经过去整整三个小时了，我的老腿已经开始有点麻木了，时间拉的越长我就越担心，我们说好了的，要走也是我先走，要是你先我一步，我的脾气那么坏，女儿家我怎么待啊？五点了女儿终于从里边出来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的摇晃着我手臂说，爸，血块清理出来了，现在安全了。她的长指甲深深的陷入我干瘪的手背，好像有点疼又好像没有，那些都不重要了。

      当女儿把我搀扶到你的病床前，我的第一感觉是此刻你的样子好丑，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那么爱美的你，怎么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还是当年的少年，我一定会让撞你的那混蛋把交通规则手册抄他个一万遍。我愤怒极了，他怎么能这样，我最亲爱的人啊。你左边额头被缝了好几针，发际线的头发也被剃掉了些，未擦掉的血迹已经在发端凝固，你的双眼紧闭，眼睑青紫肿大，嘴唇泛青发绀，我心疼极了，我连碰你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我的喉咙好像塞了什么东西把我的声带压住了，我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病房里人来人往，白衣服的黑衣服的灰衣服的都在眼前跳动，我的头开始有点晕了。

    我不知道过去几分钟了，你还是紧紧的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躺着，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就像早些年你和我赌气要去和老李做舞伴一样，你知道吗，那些年你一点也不可爱，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和你过下来的，一直走到了今天。

      你也许已经发现我的手时不时的会发抖，而且越来越厉害，只是你从没在我跟前说而已。你怕刺激我，更怕自己多心吧，噢，我想起来了，我在来之前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因为手抖把你的衣柜弄得糟糕透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吗？我知道，你会的。你知道我有多么愚蠢吗？女儿去取各种片子去了，我看见你手上挂的吊瓶完了，我一直喊人家护士进来换，但每次她们说还有一半，打完再换，可我上一秒护士给我说完，下一秒我就忘了，我又会去叫她们来换药 ，我知道她们无奈极了，你一定会笑我傻吧！

      老伴，我在你的床边靠会儿，你一会儿醒来记得叫醒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