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四伏权不惧,胆大心细见真章 - 草稿

      且说,峻鹏婚礼上与凯哥的一番肺腑之谈后,杨浩晨掷下酒杯,郁郁而别,径至家去倒头昏昏睡下。约莫四更初时,“嘭”的一声杨浩晨忽然从梦中惊坐,向梦深处细细回忆,恐怖的梦境使其两股战战、虚汗直捣。

        这梦如下。冰天雪地,四九寒天之际,杨浩晨头顶军黄箍耳大棉帽;身着内嵌绵胆皮衣裤;脚套高腰镶绒抓地劳保鞋,老牛拉木犁似的背手拽着一辆纯铁制的放水车,穿机坪、越马路行至一片败落的枯草地前,水车倒转停下、上了防滑锁、解开排水钩、水车拖杆斜刺下依地面放了。突然间,从迷雪之中“嗖”的窜出一辆G航的皮卡车,避之不及、躲之无措,“当”的一声撞上了水车的拖杆儿,拖杆儿“横扫千军”般的画出一个扇形,径直奔向杨浩晨的小腿,“咔嚓”,杨浩晨应声斜向飞起,接着重重跌落在水车车壁的铁皮上,“噗呲”一声浓血四射。雪地里,杨浩晨静静的趴在血珀里没有一丝反应,只有热腾腾的血水冲向四周解冰消雪。

        太真实了,这不是一场梦。骤然间,杨浩晨想起前年发生的一件事,跟梦里的场景几乎如出一辙,不过是换了个主人公。据说,当事人刘伟腿部缝了三十六针、脖颈至腰部三十二针,右腿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脸上开了口子。自此,刘伟行动不便,且毁了容,即将过门的女友也互辞而去。

      夜深处,杨浩晨久久不能再睡,心中百感交集,阵阵酸意直扑鼻腔。记得刚至航线时,入耳最多的一句话是:赶紧辞职吧,当什么臭机务。的确,机务这行当不容易干,危机四伏,跟金属打交道,难免不磕磕碰碰。

        跟杨浩晨同届的郝齐鸣可是个响当当的角色,是有着“航线没羽箭”外号儿的张羽晴师父手把手带出来的角儿,是同批里成长最快的人物——入职头一个月就能自个儿换轮儿,半年便可单独带队润滑发动机叶片,难得的可塑之才,简直就是当机务的天选之人。实在可惜的是郝齐鸣已于去年带着一口漏风的牙齿辞职了。是这么着:郝齐鸣推着机务登机专用梯至设备区,双手将“金箍棒”形的安全扶手放下。岂料,在撒手的当,安全扶手竟呈弧状反弹了回来,化身成最不安全的物拾,正中郝齐鸣门面,瞬间口涌鲜血、不省人事,门牙当即被崩掉两颗。大抵便是了。

        杨浩晨的心情坏极了,想到明日要去医院探看胡继超师夫,才和衣浅浅睡去。

        胡继超有十年工作经验,为人精细灵巧,眨眼之间便有计谋,做事老道、为人可靠,是刘子扬御用的先锋大将。几日前,胡继超在进行舱门充气工作时,超高压气瓶接口因故被高压压气顶炸开来。瞬间,铁疙瘩犹如张牙舞爪的洪水猛兽四下里乱撞,狠狠地朝胡继超眉心骨砸去。胡继超一个踉跄倒坐于地,霎时没了意识。

        “超哥儿,好些了吗?”杨浩晨压低声线问道。

        “好多了,谢谢小晨儿,也替我谢谢楠哥。都是自家兄弟,带什么东西,这儿啥也不缺。”胡继超有气无力的说。

        “超哥儿,当机务后悔么?曾经有没有过辞职的打算?”杨浩晨转阴为晴略带调戏的问。

        “呵呵。谈不上后悔不后悔的,曾经是无数次想过辞职。”胡继超满脸正经,停顿了几秒继续道:“但…不可能辞职。”

          “能说说为什么嘛?”杨浩晨好奇地追问道。

        “小晨儿,正如你所说:机务是个危机四伏的行业。民航中最高级别的一个词是“安全”,对于机务来说,胆大心细之余尚有纰漏,更别说模棱两可的行事,哪件工作闹不好就真把自己一辈子的前程搁里头了。可难道就因为有危险,咱就腿软瘪茄子,临阵退缩当逃兵?机务这份工作,你不做,我不做,但终究有人会去做,甘心吗?危险永远是对懦夫而言的,知难而上者才是大丈夫。”胡继超摸了摸眉心包扎的绷带继续道:“危险是有外在与内在之分的。”

      “何为外在?何为内在?”杨浩晨忙不迭的问。

        “倘若一个人性格不沉稳、做事不踏实、考虑不周全而引起的则是内在之危险,那是咎由自取,莫怪他人;如果事事考虑周全,但因意外而导致的则是外在之危险,那是天不遂人愿,更加自勉才是。愚以为,航线发生的种种多半属于前者。”胡继超仰头喝了口水,继续款款言道:“至于辞职也分情况,心中若有想法,辞职自是一条出路;倘若因为苦、累轻言辞职,这便是一种不成熟、不负责任、轻浮的表现。”

        杨浩晨脸上愁容渐消,意犹未尽地紧接着又问:“那您工作的十来年里,有没有怕过?怕的时候又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呢?”

          “当然了。”胡继超眉头稍锁,嘶地猛吸了口气,道:“机务不是石头,有感情、家庭,都会有怕的时候。就比如……”胡继超指了指额头上的绷带,道:“再偏差一厘米,右眼就没了,怕极了。嗯……小晨儿,你对孙文东了解的多么?”

        “东哥在190机队,不曾共事,只听得些散装话。”杨浩晨摇头说道。

        “之前,190机队有个叫吴旭的,给发动机螺钉磅力矩,属小力矩作业,临界值不会有太大的咔咔声儿。结果吴旭多转了两圈,咔嚓吧一声,手持嘎啦啦连带螺钉头脱了空,螺柄却老实的呆在了孔内。喊来金工,希望用钻机可以把螺柄退出去。”

        “发动机上作业,万一失手,可怎么办?隔天的航班首先得停,饭碗没准儿都保不住。”听到危险处,杨浩晨不禁担心的说。

        “对,只要手一抖,就有扩孔的风险,别说吴旭,车间经理都顶不起这压力。那个金工叫…叫李洪波,这人精的很,没技术组下发的计划书决计不肯下钻,当然人家也没有理由拿自己的饭碗做赌注。那时车间经理是马建帆,马总感知金工靠不住,赶忙召集车间骨干到场策划方案,你一言、我一语,迟迟拿不定个主意,结论倒有一条:势必需一胆大心细之人下钻。结局想必你已猜到:孙文东相端了相端孔中螺柄,抡起钻机只一插抽,咣当螺柄落地。”

        话音刚落,杨浩晨感叹道:“东哥可真是敢下手!”

        “这便是榜样。孙文东也怕,要是扩了孔,后果不堪设想;可无人下手的话,吴旭第一个难逃其咎。”胡继超擦了擦脸上的汗,补充道:“当然,胆大心细、勇往直前并非莽撞行事、不自量力,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量力而行。咱单位不是鼓励举手报告么?倘若自己的能力在评估深度之外,大胆的举手寻求组织的帮忙,二车自上而下钢筋般的团结那是众所周知的,没人会因为你问题的微浅而对你指指点点。真正丢人的是舍不下脸面、硬着头皮不切实际的迎难而上却败的一塌糊涂。”看着杨浩晨脸上渐堆笑魇,胡继超继续道:“这么说来,还有什么怕的?”

        此刻,杨浩晨只觉有数股暖流齐涌心头,赞叹道:二车随便一位师傅便有如此胆识与见地,可谓是卧虎藏龙之所,自此更加虚心勤勉才是。

        杨浩晨明日即要赴徐州外站,医院则不便久留,归去无话。外站又会有甚么所见,尽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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