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海

image.png

单独一株油菜花，并没有什么，成海，就不一样了。

小时候并不曾意识到这一点。小孩子更在意好玩、好吃和有趣的东西。我记得小时候田里在春天播种之前，大都有满满一田绿色的草，开紫色的小花，我们小孩最喜欢在上面玩。这种草，高不及孩子们的膝盖，又长得十分茂密，疯跑、打滚，都如同在软垫上一般，可以尽情嬉耍。我至今也不知道这种草的学名，只知道那时称作燕子草。如今田里已不再见到这种草，不然倒可以用手机扫一扫，就能知道它的学名了。

那时或许也种油菜花，毕竟它可以榨油，算是实用的作物。我的家乡有连片数千亩的农田，若都种上油菜花，想必很美。不过油菜花的美，或许当时能被孩子惊叹，却不大会被记住。我对于油菜花海的记忆，印在了2009年。

那一年，我身处江汉平原的一处工地。初来时，是08年秋天，秋雨绵绵，一片萧瑟。我的家乡可算是丘陵地带，毕业后又去过连绵起伏的山区，平原还是第一次来。真的是不见一处山，连小土包也没有一个，极目望去，远处的田野一直延伸到天边尽头，与地平线交融一起，然后消失不见。天地空旷，秋风起时，却更显肃杀。

第二年开春，某一天早上，我们坐车从租在镇上的房子出发前往工地。这天是个晴天，在曦光中，我们的皮卡车疾驰在笔直的县道上，穿过田野。然后我就看到了油菜花海。

按理说油菜花海不可能一天长成，但我回想起来，似乎不曾有什么预备，就那样与油菜花海相遇了。满目的金黄色，一直延伸到天边。我们的破皮卡，就像一条小破船，漂浮在金黄色的海洋上。那金黄色是如此浓密，点缀其间的房子，成了一个个小岛。远处的房子，自然只是金黄中的小黑点，但靠的近的，我却看得仔细，不过这些房子在花海的衬托下，变得不像房子，而像童话中的小城堡。我想，那天早上我是穿过一个童话世界才得以来到工地的。

我在江汉平原只过了两个春天，之后未曾再回去过，不知道现在那里还种那么多油菜花否？我那时的工地，是沪蓉高铁的一部分，每年该有不少乘客穿过那片农田，倘若花海仍在，以它那震慑人心的美，应该很容易全国闻名才对，至少获得一个诸如「最美网红高铁路」之类的美誉是不在话下的。不过既然没有听到什么传闻，估计是不复存在了，至少种的少了，不复那种满屏的气势。

江汉平原的人们，并非为了美景而种油菜花。在那两年，我住的地方旁边，正是一个炼油厂。春天过去后，炼油厂就开动了，每天都有农用车满载油菜籽进去，空车子出来。浓郁的菜油香充斥在空气中。刚开始时，还觉得香，久了之后，只觉得腻，让人胸闷，最后简直苦不堪言。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看来这美景也是有代价的。不过这是我一个外来人的立场，当地人正与之相反，他们须靠炼油厂的收购增加农闲时的进项，那春天里的美景，不过是副产品而已。

收割油菜，取得菜籽，想来并非轻松的工作，倘若出售菜籽的收入，不及做其他工的收入，那么人们种菜籽便不会那么积极。人之常情，无可菲薄。如今农村，门路确实广了。我老家有好些田，挖了池塘养鱼，还有的养小龙虾；路边的田可以种草莓或者葡萄供人采摘。我最不喜欢的一种养殖是牛蛙，每次经过都得紧闭车窗，否则臭不可闻。

不过如今，乡村旅游成了时兴的概念，好些地方都建花海，以供城里的游客参观。我也去看过几个，不能说它们不美，不过那些花儿杂七杂八，又不成规模，比起油菜花海，不知要差到哪里去。

前些日子天晴，春光明媚。有一处花海，打的正是油菜花海的名头，便去看了。倒也有数百亩连片的样子，算是值得一看，也确实有不少人。问当地人，说是村上洒的种子，以景为主，成熟后各家有愿意收的，也可以收。

此次春游，景色还在其次，倒是气味更打动我。原来油菜花海不仅好看，还有清香扑鼻的花香。当年我置身成上万亩的货真价实的油菜花海中，那得香成什么样呀！可惜我只记得那无边的金黄，那童话般的金黄海上的城堡，不记得有什么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