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家事||我的老伴

我的老伴儿姓关,名丽芳,已年至花甲。

2月5日或正月初八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今年我们结婚就整整满35年了。

35年的婚姻叫珊瑚婚或碧玉婚。网上解释说,经过35年的磨合与相处,夫妻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就像珊瑚,经过时间的沉淀有了更加美丽的色彩。就像胸佩的碧玉,经过35年的滋养,变得更加温润、坚固。到了这样的年月夫妻之间的关系也就更加稳固和谐。咂摸一下,上述解释不无道理。

“岁月幸同庚,诗书復同道”。我和老伴同里、同庚、同学,两家直线距离不过五六百米,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同班,是地地道道的青梅竹马。在班里她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在学校她还是贫管会委员,我们又是名副其实的“上下级”关系。那时学校、镇里(我们属城关镇)、县里经常组织文艺演出,我们俩多次组队参演,搞过诗朗诵,说过天津快板,从这层意义上讲我们还是队友。私交可谓甚密,但我们结婚却不是自由恋爱的成果,而是拜媒妁之言的撮合。

1984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到威县师范教书,文学是人学,作为中文系毕业的学生,尽管了解爱情,渴求爱情,但却无望爱情。经人介绍过几个,不是否决别人就是遭人否决,一直不顺利。不过我倒是坚信《小二黑结婚》中三仙姑所言“前世姻缘由天定”,爱是缘分,是你的躲也躲不过,不是你的盼也盼不来。

但父母不这样认为,他们的压力山大。一得到丽芳回来实习,准备留南宫工作的信息,妈妈就赶快托人去她家提亲了。说实话,这次提亲对于我是求之不得,对于丽芳无疑是正中下怀。

根据家乡的风俗,按照媒人的安排,1985年5月10日周五晚上,我们见了面儿,这是遵媒妁之言履行相关程序的第一步。所谓“见面儿”就是由媒人介绍两个从未谋面的男女互相认识,有个初步印象,然后再确定是向前发展还是就此打住,男方是“相媳妇”,对于女方则是“相女婿”。这于我俩就无所谓“相”了,因为我们彼此不但认识而且还十分了解,只要媒人通过“合法”手段把我们之间的一层幔帘挑开,就万事大吉了。

昨梦前尘,这次双方都共同期待的相见,毫无悬念的把我们的一生捆绑在了一起,使我们心中从此便只有了彼此。

之后就是定亲,我们之定亲无非是从形式上给父母一个定心丸,给外界一个宣告。

尽管我们彼此熟悉,但毕竟没有真正恋爱的经历,“补”是非常必要的,经过了两年的认真补课之后,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实现了“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的愿望。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有人说“进入婚姻后,夫妻所有本性中的东西都会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对方面前,恋爱时努力隐藏的一切,最终都会在婚姻中真相大白。”基于以上理论,所以推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们俩都着实没有感受到这种反差和落差,因为我们彼此之间从来都是“真相大白”的,对对方的颦眉投足间所传递出的内心信息了如指掌,从来没有隐藏什么,也无法隐藏。因此结婚对于我们不是爱情的坟墓,而是更亲密的灵肉合一的爱情的开始。

婚后的生活是平淡而幸福的。也许因为“三观”的相近,在家庭事务上没有产生过什么冲突,更没有阴风怒号,滚滚奔腾的壮怀激烈,所以平淡。我们无忧无虑,米面油无需操心,一日三餐无需染指,修房盖屋无需发愁,尽情的享受着“大锅饭”所有的福利,所以幸福。

现在不少家庭,儿女结婚后父母便让其分家另灶,即便父母不想分灶,儿女们也会要求迅速逃离,有的在结婚前还将婚后分家独灶作为条件。我们家则不然,我们一直崇尚大集体的运营模式。哥哥结婚七年后我们结婚,七年中我们家吃的是“大锅饭”。我们结婚后依然延续着有滋有味的“大锅饭”,直至十年后我们家的这个大集体才无疾而终,开始分灶吃饭。尽管这样,仍保存着大集体的习惯。宜分则分宜统则统,过年过节,农忙有事,全家人又自觉凑到一起,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干活,一块儿忙事,至今依然,尽管我们已是二十一人的大家庭了。

既然大集体,我的工资必然全部“充公”,大事家里出资,平时我的花销基本上是靠丽芳一个月30几块钱后来百八十块钱的工资,她毫无怨言。

结束“大集体”生活后,我的工资由丽芳保管自然而然,专业的人管专业的事儿,有会计专业人才,我何必再插手此事呢?我们花钱谁都不必藏着掖着,所以谁也没必要费尽心机再设自己的“小金库”了。这样我们的生活也就缺了不少浪漫,我们从没有互赠过生日礼物、节日礼物,因为谁买礼物都得花的“集体”的钱,慷“集体”之慨,买自己的人情合适吗?给双方父母买些吃用的东西,更不必互相瞒着,那是天经地义,谁阻挡岂不成了有道德瑕疵的人?看电影小品中,夫妻二人对于对方的持钱互相猜疑,某节某日因没给对方赠送礼物而翻脸,真觉得不可思议。

小日子如此,大家庭亦然。老伴儿和嫂子妯娌俩,都是视钱物若鸿毛,视亲情若泰山的脾气,所以从没有因为钱财而红过脸,闹过纠纷,这也是我们家“大锅饭”能维持长久的关键。

老伴儿虽然对于钱物看得很轻,但她对于钱不是没有概念,也不是没有感知,反而由于会计出身,出于职业敏感,对于钱的记忆却是超强的,哪件儿东西多少钱买的,几年后都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精确的到毛分上。由此可见,她对于钱财的轻看,完全是出于理性,而不是本能。

老伴不爱财却非常爱孩子,这应该是出于本能的。她不分内外,侄女侄子亦视若己出,上学上班,有病有灾,结婚生子,她都冲在前头。侄子侄女上学跟老师联系沟通学习情况,都是婶婶的事,哥哥嫂子从未出过面。

侄女儿家的濛濛是下一代中第一个孩子。按家乡的称呼,叫我们二姥爷二姥姥。二姥姥对于小濛濛的爱可谓登峰造极。不会走的时候抱着玩儿,一旦会走就拉着手玩儿。每次出门,只要濛濛在家,准带上她。要星星不给月亮,街坊邻居逗问濛濛,谁最亲你?濛濛保证说二姥姥。尤其是一两周岁的时候,晚上睡觉都是二姥姥抱着,不进入深睡状态,无法“送还”她妈妈。后来濛濛上了学,还自豪地问他的小同学,你们有二姥姥吗?小同学们都说没有。于是她便谝一回二姥爷二姥姥怎么亲她。

她不但对孩子有爱心,对小狗、小猫也有爱心。在我们家附近有一只流浪猫,每天吃饭,老伴总是悄悄给小猫留一点儿,放在院儿里的小房上,小猫见后就溜下来吃掉,随即又跑走了。

老伴儿是个大大咧咧脾气的人,从不斤斤计较,有时什么都满不在乎,表现得很粗心,有时又很细心、很用心。退休后上了老年大学,报了花鸟、山水、书法班,之后又报了英语班。一两年的功夫,就学的有模有样了。在班里谈不上成绩最好,但起码是进步最快的。有的同学便想着如何成名后售卖字画,她总是淡然一笑说,我只能是自娱自乐,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有成名成家的机会?我写的字、画的画,有人能看一眼就不错啦,还奢求有人出钱买吗?

对于我的爱好她一向又很细心,其实我是一个了无情趣的人,爱好寡淡,唯一能称得上爱好的就是看本儿书,有闲时出去转转。因此,为买一本儿自己需要的书,从不计较花费。老伴儿对此了如指掌,并不着痕迹的给予着支持,不但从不计较花钱多少,而且还振振有辞,人家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嗜酒、不打麻将,就爱买几本书,咱再不支持,说得过去吗?在老伴儿的怂恿下,我买书的兴趣更浓,胆子更大了。

至于“出去转转”的爱好,则非我独有,而是我们俩共同的愿望,所以她更上心。几年来每年都安排一次长途旅行(疫情不得不中断这一安排),只要有动议,她保准积极响应,而且乐此不疲。我们携手走遍了大部分省市,老伴儿还走出国门游历欧亚。

老伴优点很多,但缺点也很明显。她容易轻信,上当,我一计阳谋就将洗衣服的活儿推给了她。结婚之前鞋袜衣服都是我自己洗,也不觉苦累,结婚后依然。没想到老伴对于我之洗衣服的质量一直抱怨不停,而且大有“夺权”之势。我则偷着乐,坚决不放手,一来二去,按照先明后不争的原则,我对她明言,如果你接手洗衣服,可就把我的洗衣能力剥夺了,用进废退,我的洗衣能力一旦废退,可就永远洗不了衣服了,她竟不假思索地说我认了。就这样她中了我的计,现在回想更有可能是我也中了她的计,此事有待求证。

再就是她胸无大志,对于“仕途经济”向无期许,不但不追求更不强求,而且还盲目乐观,是典型的知足主义者,《道德经》云:“知足者富”,她心中似乎总是富有的。所以她从来不督促我多挣钱挣大钱,从来不鼓励我削尖脑袋快当官儿当大官儿,大有“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的气度。她既不喜官何以以官喜之,2002年我从科员提拔为市委办公室副主任,上任一个多月,我都没告诉她,她也不知道。后来听同事们说起,她还以为别人是在给自己开玩笑,回家向我确证后,只是微微一笑,竟如闻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轶事,转身又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没有“钱”“官”严相逼,对于所谓体制内的一员,我生活的是何等轻松,我们生活的又是何等轻松。

难怪一位老领导说我是幸福感最强的人。

张范津  2022年2月8日(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即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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