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阳当选为某县的县长。玲看到该县政府公开的名单时，心情有些复杂，晚饭也没吃，电视也未看，抛下丈夫，一个人早早回卧室躺下了。
玲和阳同龄，同班同桌六年。那六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一年级的最初两个月，他们经常打闹，打闹最凶的一次，玲竟然将阳的石板摔了。那时，小村闭塞，纸张短缺，石板还是最重要的学习工具。阳气急，两人扭打在一起，玲的衣服挂在了邻桌课桌的钉子上，“嗤啦”一声，玲新穿的背心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后背也被粗糙的桌角划出了血痕。两人都吓坏了，停手了。那年月，能穿件新衣服不易，小孩子打架见血更是头一遭。
他们是本家。按辈分，玲是阳的姑奶奶。他们还是小孩子。他们的家长默认了破碎的石板撕破的衣裳划伤的血痕。
时间长了，或是脾气相投，或是家长干预，玲和阳不敌对了，竟喜欢上了总黏在一起。小学六年，分桌多次，他们总在一桌。
阳的成绩很好，小学六年总是班级第一。玲也不逊色，四年级以前总排第二。四年级第一学期，玲的成绩忽上忽下，特别是数学极不稳定，有时竟忘记写作业，玲几次被老师打板子，拎到教室外罚站。
他们是第一桌，老师戒尺的起落阳尽收眼底。阳看过玲的大腿，老师戒尺所达地方必留深刻的印痕。
阳受不了，他要改变现状。阳回家偷拿父亲买回来的纸张，做成了一本64k32页的用线缝制的小本子，封面工整地写上作业记录本。
此后，每天老师留的作业阳都会一字不落地记录在小本子上，有时遇到重点难点也会啰嗦两句或举一例题，写上解题思路。每天放学回家时，阳把记录本递给玲，让玲认真写作业。
玲的状态慢慢稳定了。玲自己在记录本上记录作业。玲从每周末去阳的家里发展到每天去阳的家里写作业。
阳的家境很好。阳的父亲单独拨一间屋子出来做书房。阳的哥哥姐姐已经考学出去了。这间书房成了玲和阳的天下。
数学，语文，自然，他们认真写着，相互检查着，相互提问着，相互背诵着。
每到周末阳和玲学习累了，便会自制一些玩具玩耍。风车，竹蜻蜓，陀螺等等，此刻玲最深刻的应该是竹节人了。
为做好竹节人，阳和玲曾尝试用秫秸秆，可秫秸秆内核太软，绳子一穿玩过几次就烂了。他们也曾尝试用竹子杆，穿帘子的一段段的那种，可每到用锯截断环节时，总是崩裂，前功尽弃。
阳的父亲是书法爱好者，家中毛笔颇多，但废弃的很少。阳瞄上了父亲废弃的毛笔，偷拿两支试做，或是手艺不熟练，或是做贼心虚，虽经过努力，但未做成。
阳的父亲最终发现了阳和玲的秘密，他将废弃的毛笔全部递给他们，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去做。
在废弃七支毛笔杆后，他们做成了第一个合格的竹节人。竹节人是什么样的？竹节人是由九段竹节组成，头部和上身是一段，约一寸长，在这段竹节上，钻一对小眼，供装手臂用，四肢由八段小的组成，每段大约一公分左右，然后用较结实的粗线一穿，就成了。
家中能玩竹节人的地方是书桌和椅子。那年代书桌和椅子都是用实木拼接而成，拼接的地方都留有空隙，粗线正好从中穿过。
玲和阳将穿着九个竹节的粗线嵌入椅面缝中，在下面拉线，在一紧一松之间，竹节人手舞足蹈起来。一个竹节人太单调，于是他们又做了一个。有了前面数次经验，第二个十分钟搞定。他们将两个竹节人放在一起玩耍搏斗，房间内传出哈哈的大笑声。
这笑声引来了阳的祖母。阳的祖母爱画画，看到他们的小人光着身子，没有鼻子眼睛，没有名字，无厘头的瞎搏斗，便给两个小人做了几套衣服，粘在竹杆上。什么武松怒打潘金莲，孙悟空拜师，张飞关羽摔跤等等，别管有的无的，也可以根据给小竹节人设定的名字动作现编故事。一老二小玩的大呼小叫，笑的前仰后合，好不热闹。
一段日子后，阳家中废弃的毛笔用完了，玲用零花钱买了一支毛笔要阳做成竹节人，毛笔被阳的父亲没收了。阳的爸爸说:“小姑姑，新的毛笔不可浪费，你应该先拿来认真练字，待毛笔报废后，再做竹节人。”
一个周日下午，他们两个学习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听到阳奶奶的屋内传来笑声，他们两个走进室内一看，吃饭用的小桌子竟摆在炕上，桌子缝隙处有两个竹节人，阳爷爷和阳奶奶各拉一条线，孙悟空和猪八戒正在打斗。只见阳爷爷趴在床上，一手肘用力支撑，一只手在桌子下扯着线，抻着脖子看着桌面，嘴里念念有词:“呆子，让你看着师父，看哪去了，找打。”阳奶奶坐在床上，双手扯着桌下的线，脸上一副讨饶的神情:“猴哥，我化斋去了，诶呀，别打……”
打斗间，猪八戒的钉耙被打飞了，碎纸落了一桌面，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也断了几截，五彩的盔甲被阳奶奶吹落在沙场之外……
阳和玲哈哈的笑声惊动了阳的爷爷奶奶。阳奶奶看着玲:“玲妹妹来了。来，和老嫂子杀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