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方现代思想讲义》（二）

书太好的一个副作用是上手就停不下来。极度克己的情况下，我也已经看完半本《西方现代思想讲义》，梳理笔记，整顿脉络，觉得聊马克思.韦伯之前，必须先聊其他三个人——尼采，弗洛伊德和萨特。因为韦伯之伟大，正是在于他对这三人思潮有实际的总结与延伸（虽然韦伯比萨特还早出生40多年）。于是今天临时变卦，不聊韦伯，先聊尼采。

尼采最为人所知的是他的反基督斗士形象。他高呼“上帝死了”，但人们对他的理解多半就停在了这石破天惊的半句。实际上，尼采还有下文：“上帝死了，是我们杀死了上帝！”

“我们”指谁呢？

指柏拉图以后所有用“形而上”为世界寻找意义的哲人。在尼采看来，没有本质的世界，没有理念的完美，天堂与地狱都不过是人骗人的把戏。换句话说，现代性逼到尼采面前时，尼采毫无惧色地戳穿了了它：没错，人生就是没意义的（在他看来）。以前的意义（宗教、哲学、道德等）只是一种“虚假的信念”，一场脆弱的安慰，只因为人族太脆弱，所以才需要它，反过来这又滋养了“虚假的信念”。泡沫吹了千年，但中间始终是空的。

尼采把这“空虚”挑明了

我自己理解，当古代信仰体系在与人族理性几千年的相爱相杀跌跌撞撞来到19世纪之时，它已经溃裂，崩坏已在眼前，只是普通人不愿承认，还留有幻想，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宁愿假装那件外衣是真的。

于是尼采横空出世。他瞧不起软弱的自欺欺人，登高而疾呼：没错，真相就是，人无意义。他喊完之后，人族应声，瘫倒在地。

但尼采自己却没有倒下。对于人类，尼采居然还有一点信心。

如果人生本无意义，但人依然能“成为你自己”，那支撑他完成这一西西弗斯似壮举的又是什么呢？

尼采说，是伟大的生命本能。生命本能源于希腊神话中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反理性精神，它指向一种“超人”品格：在无意义或者说虚无之中，积极地寻找生而为人特有的意义。比如，日复一日地把石头推上山顶再看它滚落，确实没有它自身的意义，但推石头的是西西弗斯，是一个人，而人是有能力发挥自身的“主人道德”，赋予自己生命以力量之可能。

生命对每个人没什么安排，但每个人对生命却能有自己的掌控。做到者极少，尼采把他们称为超人。

如此意义上，尼采成了一名积极的虚无主义者。

尼采一生勇敢两次：在人族大面积的自欺欺人中遗世独醒，喊出“上帝死了”，在众人信仰崩塌的废墟中坚信生而为人的力量，勇敢独行。

尼采自己说，一个人能承受多少真相，是对他精神强度的考验。

我想，尼采是一个经受了最强考验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