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

秋天就像死了的景物,除了从锅间飘出的青烟直直地插在天空的心脏,就只剩下满山的萧锁。我大概再找不到任何一个活着或死去的东西来形容这样的日子。一个从槐林背后走出的女人,她的身上没有槐香飘远,只有外婆从佛爷沟里求拜的香囊,就这样走在了我马坊的土地上。

        我的母亲,一个连走路都害怕踩死一只蚂蚁的女人,她的乳汁干涸在我马坊的土地上,从她的内心从我耿家走到遥远,这便是她最珍贵的姿势,而我的名字就永远地被她密织在冬天的棉袄中。

        一场雨后,铁在生锈,土在跌落,而我的母亲不会,因为她肩上的包裹是四个孩子。

        秋收后的阳光被院子里的老槐树裁剪的不怎么毒辣,零星的照在老院子里,母亲从家里仅有的一台柜子里小心的捧出我的棉袄,筛子里放着针线剪刀之类的东西,让母亲最头疼的事便是拆洗。

        乡村是被黄土铺满的,而我总是从这个土堆上去从那个土堆下来的,所以土儿便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它会顺着线头的缝隙窜进棉袄里,藏在棉花里过冬。

        我的棉袄里很少有新棉花的介入,村里弹棉花的阿姨和母亲是乡党,她总是把别人弹完棉花后残留的棉絮和籽收集起来等到足够多时便让母亲拿去。汗渍加上雪水的渗入,身上的棉袄硬邦邦的很难受。发黄的棉絮及长了绿毛的棉籽就这样穿在身上度过每一个漫长的冬季。当然我更是理解母亲内心的熬煎。 

        屋檐下,我母亲长满茧的手与剪刀游走在单一的粗布间,她先用剪刀挑开每一个线头,然后小心的取出棉袄的内脏,把这些僵硬的棉花放在提前支好的木板上用一根一米来长的光滑的木棍一遍一遍的捶打,这样做是为了把那些藏在棉花里的土弹出来,也会让这些棉花变得平展。

        母亲把捶打后的棉花放在盆里开始僵洗,棉花极易吸水,这样母亲便很费劲的。搅动着这些一遍又一遍,然后把它从盆里拖出来放在门口的石墩上捶打,一棒槌一棒槌,直至把大水捶打的差不多时才把它们晾在阳坡。这天虽不及盛夏的燥热,但这些东西干的也快。半晌午母亲就把它们收了起来抱进了屋子。

        夜晚,面对夜的黑漆,陪伴母亲的只有那只掉了牙的白炽灯和摇曳在没有油漆的方桌上的煤油灯,风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母亲的身子下意识的动了一下,我大抵知道她是冷的。黑线跟着银针的步子穿梭在粗布间,孩子梦香中的拌嘴声偶尔打破这夜色下的宁静。

        天蒙蒙亮,母亲一夜间的劳累,一件棉袄被叠的平整的放在我的头边。

        “妈我想撒尿,”

        “等一下让妈把火垄好。”

        “妈,这袄是给我的吗?”

        “就是的,待会儿你穿上试试,让妈看合身不。”

        穿上新袄,“妈很暖和。”

        “精干很。”

        “妈,那我现在就穿上可以吗?”

        “现在穿了冬天穿什么?” 

        母亲的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那时我虽不知道什么是感动与感恩,但我却感到温暖与幸福。我的名字与我当时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感情被母亲久远的缝制在棉袄里。  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疼爱就这样彰显在我的故园我的童真里,抱着最为单纯的爱把冬天的风雪隔离。那样我的母亲也会因此而洋溢着惬意的微笑。在我耿家的屋子里笑声悠远......

        我这样幸福的说着我的母亲,就像空荡荡的粮仓里猛然间多了几粒庄稼,而母亲的眼睛里除了孩子以外更多的关注着这些庄稼,从黑暗中活着走出来的人会是更加珍惜光明。母亲忌讳我们浪费,因此我小时候从心里更多的是对母亲有一种畏惧。

        门前的一块空地上生长着稻谷,从母亲的眼睛中我搜寻到了这块空地,这片庄稼。它低着饱满充满智慧的头颅在向耿家做出深远的祈福,也在哀悼那些先人在不幸中的离世。

        母亲,深沉、响亮的名字,从我人生第一个起点开始算起,我的第一个字,我会说的第一个字,便是“妈。”奶声奶气的叫着,开始的别扭却是母亲灵魂上永远的慰藉。母亲也是善良的,当我迈出生命的第一步,母亲藏了很久的喜悦顺着嘴角流露出来。

        童年的悲喜交加,童年多么浓烈易碎的名词,明媚却不刺眼。我对童年的记忆很少。以至于有人问起我童年的生活,我只会徘徊在三个字之间“好,不好......”

下过雨的天蓝蓝的,蓝的逼真,蓝的贴心,没有彩色的桥挂在远方,因为我的故事在初春。

花香囊中羞涩, 蜂蝶恋花肩头。 娘在田里点菜, 雨把树叶染绿。 在我耿家的土地上有一个人,她永远占据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这个人便是 我的“母亲”。在贫穷中她给予我生命,让我茁壮成长,在艰难中她给予我呵护,让我的生命酝酿出芳香和纯美,在这片庄稼的包围中借着母亲的力量我伸出头探望这个世界的妖娆,和我故土的温暖,在我马坊耿家的院子里清洗我自已隔夜的灵魂,母亲的善良温柔了整个季节,也暖和了我的整个世界。

母亲的一生都没有走出我马坊耿家那块土地,她的脚步大多周旋在田间与土屋之间的路上,而我却不能足够成熟的让母亲感到欣慰。或许我是不愿意说出内心罢了。就像我痛恨每一次的下雨天,在我刚记事起,母亲因为突然的大雨而伤了膝盖,伤是好了,但永远留在母亲身上的是痛。至今也未消去的疤痕,像蜈蚣爬在母亲的身上。而我又不能更多的去埋怨上苍这样的对待母亲,因为在每一个农人眼里雨水的分量便是活着的希望,不是吗?母亲臂膀不够宽厚却是那样的坚实,让我在每一段难熬的岁月中找到阳光。

母亲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女人,她的手中总是被农村的活计占着,母亲像蒲苇一样顽强在马坊耿家这座村庄里,我到底还是没有真正体会过母亲折腾在生命中的艰辛,也没有真正弄清她内心的倔强,就这样只能感受母亲这片浩瀚的星空带给我人生的希望。

人生的清晨,我刚启程,母亲已在午饭时刻等候。 晚饭后,母亲拿着一沓报纸轻脚走进这间被烟熏的黑乎乎的屋子,在案上和了些浆糊。

“妈你糊墙?我给你刷浆糊。”

“我娃长大了,把碗端好,小心倒在炕上。”

“哦,妈我知道。”

“今下午把墙糊好,明天带你去你外婆家。”母亲一脸的笑容。

“哦,那明天去了我让我三舅舅给我教武术。”

母亲是孝顺的,在百忙之中都要腾出时间去外婆家,外婆家有她的影子,有她永远不能消失的影子。外婆,娘的母亲,娘,我的母亲。

母亲,响亮淳厚的代名词。

  母亲把汗水洒在马坊,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现在老了,老的直接.....

      秋天,我母亲把灶间缕缕青烟送上高远的天空,自由的飘散。母亲,从槐林深处走出的女人,我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她从此永远走在了我马坊的路上,我的母亲。眼前的庄稼是我母亲的眼睛,她的脚步踏在我的路上,我的体内,久远而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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