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宛欣是台北中国文化大学戏剧系硕士,编剧兼演员。那天晚上照旧和她在网上聊天,涉及到医生这个话题。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止不住了。
她说她当医生的舅舅讲:外科医生见血见得多了,比较没感觉。我说他们要是有感觉,病人就没感觉了,所以医生既要有悲天悯人之情怀,又要有镇定自若之行为。
“嗯,我舅舅和我外公都说医院真的有鬼。”“是吗?他们都见过吗?”“是的,我外公说他在医院睡觉,被莫名地推下床。”“啊?真有这事?”我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零点五十,深更半夜说这个还真有点毛骨悚然。“不说了吧?我胆子也不大。”我知道她当晚一个人住在台北的一间屋子里。“说吧,其实我想听。”好奇心促使我听下去。
我外公说,没做坏事就不用怕,因为有些病人可能是久病在床,所以会对那张床有依恋吧。
我表示认同。我说我看过一些书说过灵魂的事,尤其是头七,灵魂还在。有的死后七天内灵魂还会回来,有时回到病床,有时到亲人朋友那里去看看。有的不一定是七天,以后也会。所以玉树地震选择第七天作为全国哀悼日是有一定道理的,意在为亡灵超度。
是啊,我爷爷也跟我们讲很多,我爷爷说他遇过妖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在抗战的时候……不要说了吧,我都有点发冷了。
你都是在这样的熏陶下长大的,不怕。我怂恿她说下去。
我爷爷很喜欢研究这个,所以我也不会做坏事,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听多了。我大学时候的中研院教授,用实验证明灵魂是有的。
我说:认同。
当时中研院是用电波仪器,在临终的病人前架设,人在死亡的瞬间,会有一股能量释放出来。下次来帮你带一些书,台湾有很多这类书籍。
她的一番话勾起我的一些回忆。我想起我看过的一本书,书中提到:有人通过录像,看见一根透明的带子和临终者的身体相连,人死后,带子也会慢慢地消失不见。我也看过一些作家笔下出现的灵异事件,如:迟子建、虹影、戴厚英,还有 主持人戴军写他父亲死后与父亲灵魂的奇遇,等等。
宛欣接着说:我自己也有亲身经验,是在学校做演出的时候, 但是没见到什么,就是受到一点怪怪的阻碍。你都不怕哦,我都发毛中。
请用脱毛膏。我逗她。
没用啊,毛太长了。长太快,脱不了。
敢情这位是长毛猿啊。说到底还是脱毛膏质量不过关。
她继续说下去:人家说,鬼也爱看戏。我那时演何处归乡,什么怪事都有。
说来听听。
我们在排练,音乐怎么放都放不出来,试了好多台机器,就是不行,后来我放弃了。开始排戏,排完在检讨时,音乐自己放。大家都傻眼。
真的啊?你在里面演什么?
演三零年代的女孩,一个大小姐。
你怎样感觉到挂碍的?
我们要演出的前一天,搬道具,要上货车。我和三个男生。三个男生搭大货梯,我这边是小道具,所以一个人搭小电梯。当时学校已经没人了,又是暑假,晚上九点多。我们从四楼坐下一楼,每一层都停,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我说:有人原来按了开关然后走掉了吧?坐电梯这种情形会遇到。
她抛了个擦汗的表情,说:重点是,电梯打开后,整层楼都是黑的,谁在啊?而且开门开很久,有一分多钟,按关门钮也不会关。
当时你一个人吗?吓坏了吧?我问。
对啊,隔壁的电梯也一样啊。当时其实还好,因为很累,他们人多应该不怕,所以感觉比较迟钝,他们就是傻眼,我是比较发毛。
我说:适合写恐怖小说。
她说:我才不敢写,但是我说起来很贴切, 因为亲身经历。
我复制了我写的文章《人有灵魂吗》中的两段话给她——
迟子建在她的日记里写道:七夕那天晚上,她原本和母亲睡在一起,后来忽然觉得很挤,母亲说:是过世的父亲回来了。我只好去别处睡了。
我说:迟子建是中国北方的一位女作家,所以你外公被推下床是可以解释的。
对啊,这是肯定的。
显然,她很认同我的看法。我又复制了一句话给她——
戴军在他的《戴头戴脑》里也提到父亲的事:有一次他去外地演出,晚上,忽然瞥见有一团白色的模糊的影子在树间飘浮……不久,一群人在院子里纳凉聊天时,他又瞥见一团白色模糊的影子从一所废旧厨房的窗户间伸出、缩回,又伸出、缩回,仿佛专为看他而来……待一伙人前去一探究竟时,却什么都没发现。过了二天,有亲戚捎信来,说戴军的父亲已经去世,时间正好是那天晚上。
这个也有喔。我外公也有讲过,看到要过世的病人在散步。
我说:他看见的是灵魂。
是哦,所以啦,灵魂还是存在的。
毋庸置疑。我说,三毛的灵异事件也很多,她应该是个特别通灵的女人,有的事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是啊,她是敏感体质。她的事在台湾传得也很多。
她接着说:她曾经就读的中国文化大学是出了名的鬼学校。
然后,她发过来一个论坛上的帖子,说的就是他们学校的鬼故事——
台湾的文化大学,或许你可以干脆称它鬼的学校。文化的学生会说:文化就像一间庙,里面住着大大小小不同的鬼,除了一间前年完工的大恩馆外,全部都有鬼话,那么,今天先说说大伦馆男生宿舍。
在男生宿舍里,通常学长都会先跟你说一些故事。例如五楼晚上打麻将要超过十二点呀!多一双手帮你自摸也不错!还有什么晚上读书通宵,听到木工的声音就当作是催眠歌好了……等等。
文化大学的所有馆中,大仁馆是格局最特别的一个馆,其形状为一个八卦式的建筑。所以会采用这样的格局,是因为大仁馆的所在地是一个阴阳交界处,因此当时在建馆时,便请了设计师将它设计成八卦式的格局,以镇压那个地方的阴气。不过由于在建筑时,并没有完全按照本来的设计图建筑,以至于整个格局都乱掉了,而从此之后,大仁馆便怪事连连,其中最为大家熟知的,就是大仁馆的鬼电梯,不过由于校方担心再发生意外,已经将该部电梯封闭很久了。
宛欣说文中提到的电梯就是她那晚坐过的电梯。等她读书时,该电梯又启动了。她事先是知道这些传闻的,但是,戏剧要排演,生活要继续,所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其实是很热爱这座学校的。她是学生会干部,因为提过一个合理的建议而得到过学校颁发的价值人民币数千元的奖学金。励志向上的校歌,风景优美的校园,和睦相处的师生,都让她深深眷恋。
他们学校的鬼故事也不是什么奇闻异事,台北的电视台还就此采访报道过,在那儿读书学习和工作的人们对此也习以为常了。事情神神秘秘躲躲藏藏更容易勾起人们的好奇心,而一旦公开宣传,反倒能正视接受淡然处之了。
在我和宛欣聊天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聊到电梯那段时,我的房门响了一下,我扭头一看,原先关上的房门居然被什么推开了将近半寸,但是没有开的缝隙,还和门框连着呢。怪事!家里当时只有我和孩子在,并无他人。我壮着胆子起身,走到门边,用力拉开门——什么都没有!虚惊一场。我重新关紧门,走到电脑前,继续聊天。
正聊到发毛处,房门又响了一下,我心里一惊,赶紧扭头一看,房门又被推开了半寸,照旧是没有缝隙。又怎么了?我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明明是关紧了的,何以至此?我心里直发毛,这回该轮到我用脱毛膏了。此刻,我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开门后我会看到什么的诡异想法。我甩甩头,努力甩掉这些吓自己的念头,毅然起身,开门——还是空无一物。我吁了口气,重新关紧门。这回力气用得大了点,还往回拉了拉,直到纹丝不动。
可是,怪现象并未消失,门还是被推开了半寸,我盯着门看了很久,和门僵持了好一阵,门似乎很知趣,丝毫未动。我转回头继续聊天,这时,门又响了,上帝!今晚是怎么了?这门前所未有的古怪!仿佛通了灵性一般,莫非我们的交谈惊动了午夜幽灵?!
我想我住的是2001年才建的新公寓,又不是什么老宅,应该没什么害怕的吧?我再次起身,大胆地走到门边,拉开一看——还是空空如也。我走到阳台的落地门前,发现门开了半米,风从外面来,掀动了我的头发。
我关了落地门,又关了房门。这以后,门再也没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