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二)

一、

一抬头,就看到瘦子一行人过来了。

大家赶忙开始找凳子。

围成一圈,坐定。

我说,前面还有好几桌呢,只能先唠嗑了。

瘦子问,咋想到要走的?

我说,很早就有这个念头了,主要是这条路不是我想走的那条路。既然都发现方向不对了,想换方向当然是越早越好。

锅子冲着瘦子开玩笑说,就你喜欢赖着,我们都走了。

我问锅子,已经在新城市找到工作了吗?

锅子说,还没,暂时先不找。

我说,明白了。

瘦子问我,是不是对工作不满意?

我说,满意,朝九晚六,基本不加班。工作内容也还可以,领导同事都不错,锻炼机会也多。除了个人发展方向问题,还考虑到在这个劳动强度比较高的行业里,每个人都要面对年龄带来的精力体力跟不上的问题。

小北说,难怪老听说三十几岁的程序员回家开滴滴或者换个城市创业去了。

我说,我不是说这个行业不要中年人,也不是说做一个岁数很大的执行有什么不好。而是出卖自己时间换钱这种方式,随着年龄的增加,在这种劳动强度较高的行业里边际收益很快会递减。有人就说,做管理不行吗?且不说管理岗位更少竞争更激烈,另外管理也不轻松,做具体的执行少不代表时间付出的少——

瘦子打断我,不仅是年龄的问题,整个行业也在变化。你们有没有发现现在的UI岗位越来越少了?

我说,没怎么看招聘信息,但是我感觉UI的活好像没那么多了。

瘦子说,对。大多数的产品已经定型了,优化的空间是有,但也都是边边角角,很少有大规模地更新。我们公司的UI闲了一段时间,领导看不下去了,让他在那重绘之前的icon。

我说,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把移动互联网比作一个新大陆,大家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每个人都想在这个大陆上盖一幢属于自己的大厦,盖大厦阶段市场需求最大的就是砖瓦匠,UI设计师差不多就是扮演这样的角色。但现在最高的那几幢大厦已经落成了,虽然还是会不断的有人想盖小房子,但是总体上看需求量还是剧烈下降的。

瘦子说,对的,有很多岗位其实是行业野蛮生长的产物。后面的趋势是很多岗位会合并,交互和UI会合并成体验设计师,产品和体验设计师再合并成产品设计师……大厦建好了,后面的主要工作就是精细化运营。所以这几年式微的品牌视觉方向的设计师未来可能还是会回到原来的地位,因为精细化运营需要好的视觉方式来传达。

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发现自己几乎不关注行业趋势啥的。

瘦子接着说,导致这一结果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个行业流入的钱变少了。没钱流入就只能自己赚钱造血,然后就是压缩成本。

很多大公司的UI岗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走了一个空出一个,不会再出现新岗位,也可能这个岗位之后就关闭了。之前阿里提出的那个全链路设计师的概念也是在为这个铺路,后来也是阿里先把设计师分为体验和创意两类的。

一旁的盒子说,别说产品领域,其他领域也是一样。为了压缩成本,岗位要求的技能也会特别多,一招打天下的时代过去了。会画画还要会动效还要会3D……光一种技能好会越来越不吃香。

我说,还是成本的问题。

瘦子说,是的,行业的成熟和红利的消失是同时进行的。未来的互联网可能就和现在的传统行业一样——没有多少外部资金流入,自负盈亏。

我说,你平时关注的东西可真宏观。

瘦子说,我的观点其实比较极端,可能未来十年二十年才能看到。

……

到了快十点的时候,终于叫到我们的号了。

我们六个人边吃边聊,感觉这一顿应该就是属于我们六个老同事的“最后一顿”了——就算后面还会聚,这次应该也是人最齐的一次了。

那晚我们一直吃到十二点才散伙。

瘦子和我们顺路,我们仨就一起去了地铁站。

末班地铁要等很久,瘦子又打开了话匣子。

瘦子说,你发现没,所有的需求的人为创造出来的。

我说,连生存也是吗?

瘦子说,都是。

我说,但是生存是基因自带的,那些不把生存放在第一位的基因已经被淘汰了。那生存的需求也算人为创造的吗?

瘦子把手抬到自己脸旁,说,一切根源都是这条染色体。

我说,这倒是让我想起这几年经常被说到一个概念叫消费主义,里面有一层含义就是——商家为了赚钱创造了太多“无用”需求。

经济学家陈志武在对话许知远的时候说,我们以为人的每一项发明每一项创新,都是为了提高生产力,但最后发现并非如此。在工业革命之前,不管是欧洲还是中国,人类的收入差距几千年都没有什么变化。说白了就是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的生产力发展可以说是停滞的。

那是不是就是说,这几千年人类所有的努力就是在“浪费时间”呢?

事实并非如此,人类这几千年的努力其实都在解决一个问题,就是在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如何提升自己的抗风险能力——说白了,还是为了生存。

现在生产力发达了,人们的需求变得千奇百怪,不仅要自己生存,还要养猫养狗,甚至有的需求仅仅就是为了满足看起来和生存毫无关系的“虚荣心”……

但你看那些一年花几万块养猫养狗的人那些一辆车就要买几千万的人……

这些人的千奇百怪的需求却创造了很多就业岗位——一个家庭贫困读不起书的高中生辍了学本来只能去饭店端盘子的,现在不仅可以去给狗狗洗澡,还能去给汽车拧螺丝……

他们的生存问题反而被其他人的看着“不合理”的需求解决了。

我倒不是在歌颂消费主义,我也没了解消费主义的具体含义。我只是觉得,即便“需求”是商家创造出来的那又怎样,它只要是合理的能长期存在的,它就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整个社会的财富。

瘦子嘿嘿一笑说,你喜欢看书是吧,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就是你能看到的书、你能获取的所有信息,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别人许可你获取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看的书大多是中文书,基本是外国作者写的,翻译成中文后也是中国出版社出版的。

瘦子接着说,有的人天赋极高或者特别努力,最终的结果可能仍然和其他人一样,在一个框好的圈子里。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所处的位置不同,有的人在这里,有的人在那里,但不管在哪里,都是在在这个圈子里。

我说,你说这个倒是让我想起罗伯特·清崎的一个观点,就是不管的美国的教育还是中国的教育,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在教我们如何成为一个好的打工者。这可能也解释了为啥有很多企业家是辍学的吧。

说完我俩都笑了。

二、

回来第二天,我在微信上跟瘦子说,之前还约了萌姐和牛程序他们,但是档期没对上。如果是约的他们,估计聊的内容会跟我们昨晚有很大的不同。

瘦子说,啊,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我和小北原计划是在走之前把上海所有的朋友都约一遍的,结果最后因为收拾东西太耗时,又去了长沙一趟,就只约了瘦子他们。

其他朋友就只在微信上告了别。

很多朋友知道我们离职的事情,第一个反应就是先问:你们回家要干嘛?

小北和我都不太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倒不是想隐瞒,而是需要解释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即便解释了对方也不见得能理解。

他们的第二个反应就是:回家那可太爽了。

事实恰恰相反,回家一点也不爽。

离职最后那天,我在微信上跟带头大哥说,今天是在公司的最后一天。

他说,后面回家了?

我说,是的,跟你讲一声。

他说,有啥感受吗?

我说,这个大型仿真游戏《地球Online》的难度从normal被我调成了hard。

他说,都hard了还回去?

我说,回。

确定离职之前,我跟小北一直说的都是,你一定要想清楚,回家是一条更困难的路,即便我们更努力、更自律、更勤奋,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个光明的出口。

小北说,打工也是不确定的,再过几年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搞不好那次裁员就把我也给裁了。既然都是不确定的,不如做自己更想做一点的事情。

我说,你一定别忘了,回家后对自己一定要高要求,没了来自工作的压力,人很容易懈怠懒惰。真到那时候,我俩可能又要灰溜溜地回来了,而且找工作的难度会更大。

小北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自信,说,哎呀,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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